篆刻艺术的章法布局(10)
7.残破法
在中国诸多艺术形式中,以精英文人为代表的审美思想始终占据着主导地位。这种审美取向在千百年的不断演绎中,呈现出金字塔式的四个层次,即艳俗、含蓄、矫情和病态。作为居于塔尖的“病态美”,其本质上是根据文人的审美喜好对事物的原状态加以夸张与残损,使其在丰富的形式变化中充分展现个性化色彩。如盆景、太湖石等皆是以这种反常态的“病态”形象出现的。这种审美思想表现在篆刻艺术中,就是我们常说的“残破美”。事实上,残破法在篆刻创作中的运用,与其说是一种布局方式,倒不如说是增强印面表现力的一种辅助手段更为贴切。
“再现与表现”一直是东西方古典美学和艺术的共同主题。相对而言,西方的审美偏于再现,以模拟写实为基础,重视对客体对象的模仿,通过再现来加以表现;而中国的美学和艺术更偏重于表现,借助虚实、轻重、缓急等对比关系使主体物象具备强烈的主观、写意与表现精神。中国传统美学所彰显的表现精神在篆刻艺术的章法布局中体现得尤为突出,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是充分依托文字、符号与图画的自身优势,借助印面的内在与外在形式,充分表现印人的审美情趣。其二是以再现为前提,在忠实文字与符号外在形式的同时,使印人的精神表现依托外在形式的变化深入展现篆刻艺术的写意精神,最大限度地表现印面的布局思想与精神气质。其目的不在于形似逼真、体态端庄,而在于表现印面的天趣神理。
从篆刻艺术的诸多布局方法来看,残破法一直以无可比拟的艺术表现力在写意精神的建构中发挥着不可或缺的独特优势。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在数以万计的传统印章中,大多存在不同程度的残损。这种残破是由时空变迁的风化剥蚀导致的,并非其本来面貌。而明清以降的广大印人在“印宗秦汉”的精神引领下,对秦汉印章进行了长期模仿,并且为秦汉印章非常态的残破印面赋予了一种全新的“病态美”。这种审美取向作为一种特殊的审美样式,在历代印人的不断演绎中逐步强化了文人篆刻的表现自觉。从残破法的具体表现来看,其运用意在弥补由印面的疏密、轻重、肥瘦、虚实所造成的布局缺失。其在调整文字关系、营造印面气息等诸多方面具有无与伦比的优势,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残破法能够强化印面视觉效果,营造出灵动、古朴、雄浑的艺术表现力。如李刚田的“刚田私玺”(见图一)和崔志强的“虎啸仙桥”(见图二)两印,其淳厚古朴、苍茫雄壮的艺术表现力皆得益于残破法的巧妙运用。而冯宝麟的“丰年”(见图三)和“听雪”(见图四)两印则是借助大幅度的残破处理,使其获得了既沉稳庄重又不失古朴自然的审美效果。此外,冯宝麟在“弘毅”一印(见图五)的创作中,通过小幅度的残破处理,既规避了两字局部笔画紧靠的趋同弊端,又营造出静中有动、流美和谐的视觉效果。
第二,残破法的运用不仅能够有效调整印面布局,而且还能对印人在运刀过程中产生的过失发挥着补救作用。我在“春霞”一印(见图六)的创作中,为规避两字局部笔画近似的呆板局面,正是借助残破法对印面进行了大幅度的调整与补救。
在篆刻艺术长期的演绎与发展中,诸多印人依托文字的笔画、结构与体式,在因地制宜中更多地展现出随形赋色的主观表现精神。此举与中国传统美学的审美立意可谓是殊途同归。在具体的创作中,残破法虽具独特的优势,但在运用过程中依然需要秉承相应的原则。首先,要保持残破的内外一致,使其在顾盼与呼应中表现整体关系。其次,在残破的处理上要错落布白,力避对称化的思维习惯。最后,由于残破所营造的斑驳效果是对点线结构中虚实关系的追加,故在实际运用中要以适度为宜,不宜每印必破。否则,徒增凌乱玄虚的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