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访碑游学现象观察

2018-05-03 10:56:32 来源: 点击:

陕西褒城褒斜道南端石门隧道与仿古栈道
 

  文化和旅游是这个春天人们热议的话题,“诗”与“远方”或者说文艺与远方都能给人以无限启迪。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春暖花开,也正是一年中的游学季,各类高校书法学科及社会书法团体以游学的名义,踏青寻古,渐成常态。和画家的写生游历不同,对于习书者特别是书法专业创作者而言,游学游的是什么?在今天有无实质性必要?确是值得探讨的话题。

  游学访碑由来已久

  关于访碑游学的故事,唐代书家欧阳询是最“出名”的一位——据载,“欧阳询尝行,见古碑,晋索靖所书。驻马观之,良久而去。数百步复反,下马伫立,及疲,乃布裘坐观,因宿其旁,三日方去。”除了欧阳询,早在魏晋传为卫夫人的《笔阵图》中也有类似记载:“蔡尚书邕,入鸿都观碣,十旬不返,嗟其出群。”此外,还有王羲之去北方观碑云云。

  相对于历史典故而言,近现代对这种游学观碑的记载相对确凿。“清代及民国时期,学者极其重视对碑石摩崖墓志的实地考察,如清代孙星衍写过《寰宇访碑记》,赵之谦又有《补寰宇访碑录》,于右任、康有为更是研究留恋于碑版间。从民国至当代,中间经历了传统文化的沉潜期。早年间西北大学杨春林教授就倡导访碑游学,寻求真实碑刻摩崖与课题临习拓片的区别及碑文墓志的历史及现状。而近几年更是兴起访碑游学热。”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倪文东回顾说。

  北京大学哲学系美学博士方建勋谈道:“中国书法审美的核心追求,是天趣与自然,二者是内在生命切实的体验。要感悟并践行之,只顾着埋头书斋远远不够,游学尤为必要,它也是中国历史上文人士子的学习传统。”

  画家写生创作去田野山川早已“见怪不怪”,每年的黄山、湘西、九寨、西藏……都有大批画家去写生采风。可是,书法去访碑游学,考察什么呢?“我们去西安碑林看到《集王圣教序》碑刻,恍然发现,原来每个字只如枣核那么大,可是我们在曾经的学习过程中,会被一些印拓的碑帖指导着放大写,当然放大写有放大写训练的用处,但看到原碑之后的临帖感受已然完全不同。再比如《颜家庙碑》是四面刻石且保存完好,立体的观碑体验和平面剪裱装帧的碑帖区别也很大。再像《九成宫醴泉铭》本是常识性书法名帖,如果想当然会认为该文物在西安碑林,而实际原碑在陕西麟游县九成宫——西安碑林陈列的反而是复制品,且是横着翻刻的。再如,观药王山造像,书法课临摹的造像文字刻在什么位置、古代碑刻的形制,也是书法学科的背景知识,都对书法史和书法理论的研究起到形象补充作用。”倪文东举例说。

  问碑览胜何处去

  西北师范大学书法研究院副院长李逸峰在介绍该校师生游学访碑的路线时说:“西北师大书法专业每年四月初常常选择两条路线:北线走山东—河南—陕西,主要经过泰安、曲阜、洛阳、西安、宝鸡等历史文化名城。登泰山,游三孔,参观龙门石窟,考察西安碑林。南线走南京、苏州、杭州、绍兴、上海、西安、宝鸡,游历江南。同时,很多高校也愿意来西北,到敦煌重走丝绸之路。”

  由此,访碑游学似乎有这样一条必经之路,除了西安碑林、山东曲阜和陕西汉中药王山,还可以去甘肃天水观“西狭”“石门”,去宝鸡青铜器博物馆看青铜、去陕西看“李思训”、去洛阳龙门石窟看造像刻石、去安阳的文字博物馆看甲骨文、去河南博物院看“袁安”“袁厂”、去新安县铁门镇观唐代墓志;再到山东泰山读《纪泰山铭》、岱庙的学“张迁”、去曲阜寻“史晨”“礼器”“张猛龙”,还有邹城的摩崖石刻……

  当然,问碑览胜也并无标准路线,方建勋说:“如果从书法学科的课程安排角度来说,书法游学的重点可以放在历史重要作品所产生之地。但广义上的书法游学,自然物象与人文景观均可游,在游中既有知识层面的收获,更对人文历史与天地自然的涵养于胸,个人的生命得到充实,这是从‘根’上滋养书法的笔墨。在我看来,未必有必经之地,与书法关联近一点的,远一点的,均可。”

  走马观花难有收获

  古代交通不发达,导致古人对交游的郑重性极端看重,不像今天坐地日行数千里,且网络搜索、直播等信息量铺天盖地。游学如果前期功课准备不足,也只能走马观花,难有收获。所以,“书法游学应该是真才实学之旅,缺乏这个前提,任何巧立名目的书法游学都不可能名副其实。慢生活,慢节奏的古代观察事物的细腻程度是今人无法想象的,况且古人幸运在经常能够自己锥拓所访之碑石摩崖,‘抚碑涕泗’,今天的野外碑石摩崖,稍有点名气价值的都被保护起来了,轮不到书法游学之子‘贴身’琢磨,也极少听说哪个书法游学者会徘徊终日对着一块碑石的一个局部着迷。”《美术报》记者蔡树农说。

  那么,如何甄选与辨别碑崖石刻之可学与否?刚刚从北京宣武门法源寺访碑回来的《中国书法》编辑胡鹏在他的访碑随想中这样写道:“访碑对书法艺术而言,自然有优劣之分。但是对于个人而言,并非侧重于优劣,更多的是在于取舍,这和个人的认识以及审美观念有关系。法源寺中碑刻,优劣各异,唐碑较近人之字古朴,近人之字亦不乏精思巧妙者。书法学习到一定的程度,除了手上功夫的练习以外,更多的是去思考与探讨,不是去分别某家与某家、某碑与某碑的水平高低问题,而是如何从中发掘为我所用者,或者是能否为我所用。”

  有人访碑注重搜罗学习,取法众长,有人则只在把自我放逐与碑崖古刹,寻一份“游好之心”。常常流连于山川的书家樊友华更注重游学胜记而凝结于心的金石气息与山川气魄,他说:“古人访碑,其意在研究金石,得新材料,以神阙经史,荒村野落,披斩蓁莽,往往得千载以上之弃石,至于篆隶书法,不过抄写碑文之余,偶然留心。有好书者,癖之数十年,如邓顽白专学碑版篆隶,遂开有清二百年新风,继踵者代不乏人。今之访碑者,多访名碑,其意在学书,学书之法,首重墨迹,其次碑石,其次佳拓,若亲抚原石,想见挥运,自能有得,碑铭制度,亦皆瞭然。近年新见汉刻,皆考古家所得,考古家意在文字,书家专心书艺,清人则兼之,故其篆隶能得金石气。金石气者,文主其心,非徒摹学石刻斑驳也。”

  “我清明节往法源寺访碑,全然以游好之心而往,寻访古寺、古碑并非是为了去考证什么,而是喜欢古寺的环境,古碑上文字,总会多看一眼,漫无目的但很享受。这种形式是对古老文化的一种直观体会,应该说和欣赏古籍有相似性,会去感受刻画的感觉,也包括刻画的凌厉、婉转与石头的剥蚀等。对于访碑游学出于何种认识和目的,全在自己。”胡鹏说。
 


《石门颂》原石(局部)


《石门颂》拓碑(局部)


《石门颂》拓碑(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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