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尺度 | 王冬龄:狂草精神的当代书写

2018-04-12 09:41:23 来源: 点击:

王冬龄

WANG DONGLING

        1945年生,江苏如东人。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美术学院现书法研究中心主任,杭州市书法家协会主席,兰亭书法社社长。1981年浙江美术学院(今中国美术学院)首届书法研究生班毕业,文学硕士,留校任教。1989年赴美国明尼苏达大学讲授中国书法四年,为该校及加州大学(圣特鲁斯)客座教授。1994年回中国美术学院执教。

        在国外举办个展40余次。应邀在伦敦大英博物馆、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布鲁克林艺术博物馆,瑞典马尔默美术馆、比利时皇家美术馆、溫哥华美术馆、奥克兰国立美术馆、土耳其现代美术馆、香港艺术馆,以及哈佛、斯坦福、汉堡大学、香港城市大学公开演示巨幅大字草书和乱书创作20余次。

        作品为伦敦大英博物馆、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纽约古根海姆美术馆、大都会博物馆,加拿大国家图书馆、溫哥华美术馆、中国美术馆,故宫博物院,美国哈佛、耶鲁、斯坦福、伯克利等大学收藏。

        获首届“世界书艺全北双年展”大奖,第二届中国书法“兰亭奖”教育奖一等奖,第四届中国书法“兰亭奖”艺术奖,“第六届AAC艺术中国·年度影响力评选”年度艺术家书法类大奖。2005年中国书坛十大年度人物,2011年中国书法十大年度人物,2015年度书法风云榜书法事件大奖,国家美术2015第7届、2016第8届、2017第9届全球华人“金星奖”年度焦点人物。

▲易经 350×3200cm 油漆、不锈钢板 2016

自序

文/ 王冬龄

        一般观念认为,一门艺术的当代性就意味着对传统的颠覆,这是一种狭隘的看法,根本没有认识到当代人们生活的多元性和精神需要的丰富性。书法的当代性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传统的优雅情调和精神内涵在当代具备重建精神家园的资源,传统书法审美的永恒性为填补当代人们审美疲劳导致的精神空虚发挥着重要作用。另一方面,用当代的艺术观念去解构、梳理传统书法的艺术价值和人文价值,从当代艺术甚至当代文化哲学建设中提取文化基因。书法的当代性还体现在虽然古老,但是却具备现当代艺术的品格和气质,书法的内涵更具备了不可思议的现当代艺术的精神力量。

        当代艺术推崇原创的艺术,但是没有历史厚度的原创必定浅薄。艺术的表现是通过一定的媒介得以进行的,而媒介往往是历史长河的沉淀物。我们自认为很当下很个人的表达,其实只是在历史的制约下进行再创造的行为。当代的书法家应当不断探索与创造书法的各种艺术形式,使书法从古典形式的太成熟与单一,走向现代形式的丰富、生涩,从而使书法内部具备形式的现代性、特殊性和丰富性。

        现代书法需要优秀的有震撼力的作品。我的创作是即兴的,而且是因势利导、化险为夷。我经常“偶然欲书”,希望用不同的笔调、不同的材料、不同的感觉把他们表达出来。我之所以在形式方面走得比较远,追求的形式也比较多,是因为形式和内容是息息相关的,每一种新的形式往往潜藏着新的内涵。随着这种形式的完善、成熟,形式后面的内容随之呈现。形式本身并非毫无意义,而是心灵的外在延伸。

        我的创作除了以草书书写为主的传统书法创作,还有现代书法和现代水墨创作、体书和银盐书法创作,以及原木、亚克力、玻璃幕墙、不锈钢板、毛竹的书写,以及装置等多媒介的综合艺术创作。并不间断地以公开的创作模式在国内外进行巨幅大字草书书写的艺术活动,以期从书写格式到书写内容,从书写动机到书写过程,拓宽书法艺术的视觉维度和表达境界,撞击和改变人们对于书法认知的经验,努力使中国书法介入当代艺术的语域,从书斋向公共空间转换和向大众传播。与此同时,也因“空间、场域、行为、文本、媒介、互动”等元素生发了一种有一定时代意义的书写视觉样式。

        “乱书”是我艺术创作中的一个新突破。它是上苍的眷顾,使我走到自然本身,是一种书写与自然的生命能量交换。尽管“乱书”中的字与字,行与行有不同程度的交叉重叠有的甚至已经无法辨识,但我不会因为无法辨识就不讲究笔法。虽然已经完全走出了传统书法的审美经验,但和抽象画最大的不同就是它有内容的,如果用现代科技把它透视解析,它又是笔笔到位的书法线条,同时又有抽象空间布白的节奏感,通篇自始至终气息贯通。因此“乱书”不仅是当代性的书写,也是传统狂草的延续延伸。西方人欣赏书法最大的障碍就是汉字,可以说, “乱书”既保持了书法的精髓,同时在视觉的抽象性上又能与西方人的审美习惯相契合。

        狂草精神是中国书法的灵魂,我相信线的生命力和精神性。“乱书”对于自我生命的表达来讲是更加放纵不羁,更加淋漓尽致。

▲李白 山中问答 180x97cm 纸本水墨 2016

狂草精神的当代书写

——王冬龄访谈

        记者:您的传统草书已经非常有成就了,是什么促使您不断突破,不断创新,一直走到“乱书”这一步?

        王冬龄=王:1989年,我应美国明尼苏达大学的邀请去美国教授了四年书法,在教课过程中,我很明确地希望把中国书法中最了不起的书写性,毛笔丰富细腻的线条变化,还有抽象的空间布白等精髓让他们能够领略,然后丰富他们自己的艺术。当时我在美国看过一个中学的现代舞演出,突然发现中国书法和现代舞有很多有意思的相似之处,我意识到中国书法也可以去拓展和再创造,这也是完全必要的。

        所以从美国回来之后,我一方面每天坚持临摹古帖,同时又在进行书法现代化的思考和创作实验,同时还在做水墨抽象。应该说从美国回来的这二十多年,我一直在寻找一种适合自己的艺术语言,最后寻找到“乱书”,确实是找到了一种自己的艺术语言。

▲秦观 满庭芳·山抹微云 83X76cm 纸本水墨 2016

        记者:您同时在进行传统和当代的书写,那么书法传统和当代书写之间,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王:我是一个从传统书法中走出来的人,但我又不仅仅满足于此,我认为虽然我们传统意义上的死功夫可能不及古人,但是我们今天的知识结构、艺术观念和表现力可以完全超过古人。美国的教书经历让我认识到书法不仅是一种博大精深的传统艺术,它也可以是很当代的艺术。书法艺术和它独特的工具毛笔、宣纸是分不开的,用这两种工具可以书写出世界上最细腻而富有变化的线条,中国人用这种线条来表现自己的生命和情感,这在布面上用油画是表达不了的。

        所以从中国书法出发来做水墨抽象,它会有特别不一样的地方。我曾经总结过三点,第一点就是线条,这是用几十年如一日的功力所锤炼出的线条。第二点,书写性,当你一点下去之后,它就像音乐一样,要能够表达出完整的乐章。第三点,是从名碑法帖训练出的一种审美,所以他在创作的时候可以去掉具象的束缚,表现更加的具有精神性。

▲逍遥游 565x300cm 纸本水墨 2016

        记者:传统书法圈相对比较保守,会否觉得您这种书写方式已经背离了传统?而在当代艺术看来,您的这种书写方式又跟西方的抽象表现主义非常相近。您是否考虑过这样做的风险?

        王:“乱书”实际上就是字和字的交叉重叠,而这恰恰是传统书法的大忌。这也不是我某一天的突发奇想,而确实是在工作中发现的创作方法,慢慢从感性到理性,我觉得这种方式其实完全体现了中国书法中的“狂草精神”。

        “乱书”中字与字,行与行的交叉重叠又可以分为三大类型,一种类型就是偶尔有点交叉,但是你还能够看出来这是书法;再就是相对交叉比较多一点,但是你还可以看出部分的字;还有一种就是重叠交叉的非常厉害,写完已经无法辨识。但我不会因为无法辨识就不讲究笔法。特别是最后一种,正如你所说已经完全走出了传统书法的审美经验,但是它和抽象画最大的不同就是其实它是有内容的,如果用现代科技把它透视解析,它又是笔笔到位的书法线条,同时又有抽象空间布白的节奏感,从右上角一直到左下角一路写下来,非常贯气。

        因此有人说“乱书”是打通了古今中西。实际上西方人欣赏书法最大的障碍就是汉字,“乱书”既保持了书法的精髓,同时在视觉上的抽象性又能与西方人的审美习惯相契合。

▲逍遥游 365×432cm纸本水墨 2015

        记者:“乱书”实际上是把书写的过程,作者身体的参与也非常充分地表现了出来。当您在现场创作时书写的魅力更是得到了强化。这似乎也是“乱书”的一大特征?

        王:古代书论里面像怀素、张旭都有解衣磅礴,当众挥毫的例子,但是到了后来,书法逐渐还是成为书斋里一种安静、高雅的书写,更多是要体现一个人的学养。我的“乱书”作为大字的书写,应该说也从西方的行为艺术中得到了启发。对一个训练有素的人来说,毛笔就是书家手的延伸,然后毛笔所写出的线条,是作者心灵深处直接的精神表达。书法的挥洒有一种气场,这个是很重要的。也是一种让世界了解书法,感受书法的一种非常有说服力的方式。

        记者:对您个人来说,最重要的是否还是这样一种书写方式和您个人自由、直接的生命表达最为契合?

        王:确实,“乱书”对于自我生命的表达来讲是更加放纵不羁了,即使传统的狂草也没有表达得这么淋漓尽致,字与字的叠加之后,显得更加浑厚雄壮,不可言说,这也增强了它的视觉张力。我现在仍然一方面在做传统功夫的修炼,另一方面也在积极地做当代性的书写。说到底,一个艺术家和他的书法作品,实际上是一次生命的书写,这个是最关键的。

▲赤壁怀古 220x120cm 亚克力板、丙稀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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