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圈粉乾隆的旷世奇才,阅你千遍也不厌
生活只能流血牺牲。
即便荣华盛名皆在,
却半生孤苦怅然作伴。
元朝二十三年,朝廷人才稀缺,忽必烈急中生智,想出一个一举两得的妙招:寻访前朝文人志士,为其所用。
一方面,他们的辅佐能为大元助力,另一方面,也可间接阻隔他们与前朝往来,扼杀叛变之心。
行台侍御史程钜夫奉诏搜访,所得的二十余人名单中,赵孟頫名列榜首。
南宋灭亡后,赵孟頫一度闲散在家,昏昏度日。丘氏见此曾提点他说:“圣朝必收江南才能之士而用,你不多读书,如何超乎常人?”
赵孟頫心中壮志未酬,受此鼓舞,便日日勤学苦练,饱读诗书,研习经义,他的文采也开始在江南一带声名远播。
这一回,眼见苦等的入仕机会将至,赵孟頫兴奋异常,立即随人马赶赴朝中。
途径杭州时,赵孟頫与友人戴表元会面,谈及想要入朝做官的愿望,戴表元却再三劝阻,认为这是羞耻之事,定会遭人诟病,后来还为此作诗一首:
《招子昂饮歌》
与君相逢难草草,与君相逢苦不早。
人生何处小泥涂,此日飘零武林道。
武林城中马如云,闭屋狂歌人不闻。
狂歌自笑君亦笑,依然狂绝不如君。
君歌岂是真狂者,青衫少日春潇洒。
至今俊笔五花纹,最惜青眸十步下。
虚名何用等灰尘,不如世上蓬蒿人。
黄金偏趋不贫室,白发难老无愁身。
风雨无情亦如此,凄凄但聒穷人耳。
不见朱楼高到天,凤箫龙管连朝起。
连朝笙管可奈何,我歌且止须君歌。
青天白雪望不极,坐见绿水生层波。
我生胡为被狂恼,江头鱼肥新酒好。
从今作乐拚醉倒,与君相逢难草草。
他苦口婆心地为赵孟頫分析了种种利弊,句句真情,字字珠玑。
可赵孟頫生来就属心高气傲之人,多年隐居生活,才华抱负无处施展,已让他分外煎熬。如今三十有余,仍碌碌无为,孑然一身,难免忧愁。
于是他告别友人,只身前往京城,开始全新的人生。
赵孟頫抵京后,忽必烈立即单独召见。
此时的他神采奕奕,器宇轩昂,颇有大家之风。忽必烈见此人才高八斗,又有入仕做官之意,便大喜,疾呼其为“神仙中人”,封官位于右丞之上,风光无限。
后忽必烈交由的各种繁难差事,赵孟頫皆凭其才智轻松化解,因此深受赏识和重用。
与此同时,关于他的流言众说纷纭,却无一出于好意。
这一切,皆因生世而起。赵孟頫本生于宋朝皇室,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十一世孙。
他从小衣食无忧,又天资绝伦,读过的书文过目不忘,写下的字句蔚然成风,画中妙笔生花,书法圆浑流畅,所见之人,无不称其为天才。
可改朝换代之遇,却打破了这“人生赢家”的设定,再次为官之时,他面临的,是无尽的指责和尴尬。
在世人眼里,他背弃家国,图名为利,甘愿屈居于仇人身下,将忠贞信义抛弃脑后。他成了宋朝的卖国求荣之人,亦做了元朝的奸险狡诈之徒。
他的书法诗词,也因此备受冷落和批评。
元代书法家傅山均指其书法“风骨难存,风韵不显”。
明代书画大家董其昌,对着赵孟頫的作品,批评了一辈子,也较了一辈子的劲。
他认为赵孟頫阿谀奉承,承欢献媚,讲他的作品:“不如吾有秀润之气,惟不能多书”。
可临了,董其昌竟终于松口,评赵孟頫“书中龙象”,“超唐迈宋”,“临摹之风韵不及十分之一”。
可见赵孟頫作品带来的影响,实则空前绝后。
自小博学多才的赵孟頫,通诗文,懂经济,工书法,擅绘画,就连音律鉴赏也不在话下。
他是书法大家中唯一能将篆、隶、真、行、草书、楷、行书等多种技法皆修炼成就之人,又是开创元代新画风、承前启后的画派宗师。
他曾在《秀石疏林图》中题:“石如飞白木如籒,写竹还于八法通;若也有人能会此,方知书画本来同。”将他“书画同源”的观点显露无遗。
他认为,书法中的疾徐、力道、转折、顿挫,彰显着文人的学识、智慧、心性、修养。绘画中的用笔、上色、浓厚、稀疏,透露着画者的情感、意境、风格、张力。
两者合二为一,相得益彰,能使绘画的文人气质更浓,也使书法的生命力更强。
他的多番书画理论,成功扭转了北宋以来古风渐湮的画坛颓势,使得浓艳柔媚的画风转向质朴自然,重现书画本真。
明代文学家王世贞曾言:“文人画起自东坡,至松雪(赵孟頫)敞开大门。”一语道破赵孟頫在绘画史上独一无二的地位。
他的前期作品《水村图》,线条均匀流畅,画面构图轻盈鲜活,又流露荒寂萧瑟之感,塑造了当时画坛全新的技巧和风格。
而后的《松石老子图》、《秋郊饮马图》等传世名作,在当时就已名闻世界,许多外国收藏家都以得到他的作品为荣,为当时的中外交流架起了桥梁。
在书法领域,赵孟頫则善于吸收他人的长处,精究苦练,在此过程中,还总结了一套“赵式书论”,给后人以极大的启示和借鉴。
就连大名鼎鼎的乾隆皇帝,所存书法真迹也大多效法自他,还曾在他的画卷《人骑图》上题“深得稳意”四字,因而被后人笑称为赵孟頫扎扎实实的“脑残粉”。
但赵孟頫最让人艳羡的,除了这学不来的才气,还有那求不来的爱情。
他的妻子管夫人,是元朝著名的书画家、女词人,她笔下的墨竹,山水,佛像,皆自成一派,灵动隽永。
但这位出身名门的管家大小姐,年至二八还未出阁,已是当时的奇闻。
与赵孟頫相遇后,两人相爱至深,可谓珠联璧合,造佳偶天成之喜。
直至赵孟頫50岁时,管夫人历经岁月打磨,夫妻久处之后,已是庸碌的中年女子,花容难现,而赵孟頫仍旧容光焕发,风流倜傥。
于是,赵孟頫就想效仿当时的皇族名士,纳一房小妾,来填补日常空虚。不好意思向管夫人开口之时,就不断暗示。
此时的管夫人已看穿赵孟頫的小心思,她虽心中无限悲凉,却也不急不恼,而是研墨弄纸,在枯败的花束前,作下了一首情诗:
《我侬词》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落笔时的管夫人,已是泪眼婆娑,她将信亲自交交予丈夫后,平静地离开。
读罢此诗后的赵孟頫,更是情难自控,懊悔不已,从此再未提及纳妾之事。
这段婚姻里的“小插曲”,后来不仅成为两人茶余饭后的笑谈,也成了后人传诵至今的千古美谈。伉俪情深,也难得至此。
后人再看赵孟頫,赞他天资无人可及,评他个性温润进取,许他爱情美好可期,却实难有感同身受之境。
也许真的是他得来的太多,使得那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骂名,足可以忽略不计。
可世人的谩骂与误解,时刻未让赵孟頫轻松,他被压力与阴影,缠绕半生。
时而感于背叛家国之厚望,时而愤于苦衷心事无处可泄。他作诗自谴:
《罪出》
在山为远志,出山为小草。
古语已云然,见事苦不早。
平生独往愿,丘壑寄怀抱。
图书时自娱,野性期自保。
谁令堕尘网,婉转受缠绕。
昔为海上鸥,今如笼中鸟。
哀鸣谁复顾,毛羽日催槁。
向非亲友赠,蔬食常不饱。
病妻抱弱子,远去万里道。
骨肉生别离,丘垄缺拜扫。
愁深无一语,目断南云杳。
恸哭悲风来,如何诉穹昊!
也吟诗自伤:
《自警》
齿豁童头六十三,一生行事总堪惭。
惟余笔砚情犹在,留与人间作笑谈。
但正因有了黑暗,照亮黑暗的光束才更加光彩照人。
如朱光潜先生所言:“要有悲剧,才能算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