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镛在审美追求和艺术道路上的开拓创新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经历了十年动乱后的艺术界纷纷挣脱精神枷锁的侄桔，开始反思艺术创作的诸问题，其中艺术的继承与创新成为热议的话题。书坛上学书热潮风起云涌。受现代艺术思潮的影响，各种求新求变的书法创作探索此起彼伏。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王镛开始对现代书学进行全而审视与反思，最终在创作上对传统进行了反叛和超越。不同于“现代书法”利用西方空间构成与水墨试验来对传统书法进行肢解与变构。企图另造一套书法的标准与体系的做法，王镛的反叛是立足于传统的。他对书法的现代发展的探索不是去摧毁传统，而是重新挖掘传统，寻找一种崭新的笔墨语汇。这个传统就是历史上的民间书法。民间书法是相对于文人书法来说的，大致包括摩崖、造像题记、砖瓦文字等民间刻工的作品，以及大量佛教写生作品。书法是用毛笔书写汉字的艺术。汉字是中国书法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艺术的独特性之一。汉字有三要素“音、形、义”，“音、义”如果偏重于文字学意义的话，“形”则具有造型的特质和意义。书法作品的外在面貌主要体现在“形”。取法民间书法促使王镛书法的造型基础得以形成。应该说，当代书坛上的民间书法正是在王镛等人的倡导下应时而生的。王镛倡导的民间书风，正是与当代大的社会文化环境紧密关联的产物，是对清代中期以来碑学书风的一种接续，更是一种拓展，为当代书法的深层探讨提供了一个基点。由于书写工具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毛笔字所肩负的日常实用功能逐渐淡化而被赋予了较强的艺术属性，书法也从少数精英贵族阶层所能独享的角色一跃成为寻常百姓也能玩的文化行为，书法也从文人书斋逐渐走出来，进人展厅，以及重要的文化社交场合，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王镛倡导的民间书风以“根植传统、立足当代、张扬个性、引领时风”为宗旨，实际上更为注重感性发挥与理性自觉的互为补充，这也绝不仅仅是对古拙、朴厚、粗犷风格的钟爱与认可，更是对艺术自律的尊重。
        为什么选择取法民间书法，这就涉及到王镛的审美观了，他在发表于1993年第1期《中国书法》杂志的《创作谈》中说到:“不知别人怎样，我生在北京，逛够了长安街，就总想到山野僻径走走，写生中去了不少这类所在，觉得真有味道。”取法民间书法正契合了他的这种审美追求。因此，对于唐以前文字演变未成形时的原始字体形态和审美内涵他进行了深人挖掘。他欣赏民间书法不假修饰的朴素之美，更欣赏书写者真实情感的自然流露。于是，他对早期甲骨文、金文、摩崖刻石、简犊墨迹、汉晋砖文、墓志造像等心摹手迫，在创作中掺人大量民间书法幼稚拙朴的字形，奠定了其书稚拙粗率、奇崛强悍的造型基础。王镛书法，无论是对民间因素的汲取，还是对大、拙、古、野、率等的风格追求，都体现了一种大巧若拙的道家美学观念。

        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是，尽管民间书法具有质朴自然之美，并且多立足于实用，偶有求美意向亦不过是略加修饰而已。如何对民间书法进行提炼雅化，建构成相对成熟的文人化书写语汇，并且适应现代人的价值取向和审美追求，是事关探索成功与否的关键。这犹如一块美玉籽料，如何去粗取精，雕琢成精美玉器则是每个治玉家必须解决的问题。于是，王镛选择了帖学领域，最后集大成且最具有叛逆抒情品格的晚明个性解放思潮代表人物的作品作为参照，同时学习晚清民国碑帖结合成功的书家作品。此参照系统的作品至少从两个方而为王镛的创作开创了新契机:一是逐渐实现其创作上的碑帖结合，二是为其厚实酣畅、直抒胸臆的笔墨语言寻找到了文人化依托。
        审美追求与学书取法的独特性为王镛的书法创作建构起了扎实的造型原则与独特的书写语汇。而画家、篆刻家的另一重身份既丰富了其艺术修养的广博性，又使其书法创作具有了风格厚度与审美的多重性。中国文化讲究综合性，讲究广收博取，厚积薄发。古人极其讲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讲究多方面知识修养。对于任何一个艺术家，只有具备广博的艺术修养，则其创变的可能性就越大，创变的出路也越广。王镛曾经说:“书、画、印三门艺术都是以传统的点线审美为基础，以点线的组合构成形式为表现手段的、独特的民族艺术，三者的本体艺术语言是一致的，孤立地研究学习其中一门，是很难取得大成就的。”基于这样的认识，王镛始终保持着文人艺术家的修为传统，格守诗书画印一休的修养模式和要求齐头并进，孜孜以求。其诗文，虽不多见。然从其论艺琐记及书画题跋中，可以窥见他对艺事的深刻洞察与深切体悟，语虽不多，却言简意赅，文辞雅致，洋溢着浓厚的文人情怀。从绘画中，王镛借鉴了更加自由多变的用笔技巧与纵横裨阖的构图章法进人书法创作中，甚至散锋、拖笔等被视为败笔的用笔技巧他也大胆运用，取得了化腐朽为神奇的笔墨效果。从篆刻中，他将由学习民间书法所获得的造型方式与金石镌刻方式进行融合，把书写与锲刻方法统一起来，使其创作充溢着浓郁的金石气息。其点画线条的刚猛爽快当与此密不可分，实现了书、画、印的融通，成为当代书法创作的一座重镇。纵观其作品，形式多样，篆隶楷行草皆有所成，尤其以行草书最具特色，自称一家风貌:他喜欢以小笔作大字，一按到底，笔尖、笔腹、笔根面面俱到的方法使他笔法以篆隶中锋为主的同时，又夹杂着飞白，以及绘画的用笔用墨也不时涌现，体现出乱头粗服之致。结体则宽博中尤讲收放之变化，字态稚拙多样，奇正相生，注重夸张与变形的形式关。章法多参差错落而统一有序。整体营造出一种凝重朴拙、宽阔通达、醇厚遒古的格调。王镛的书法创作对当代书法家的审美观与创作观产生了深刻冲击，为碑帖结合在当代的发展开辟了新天地。王镛多年任教于高校，桃李满天下，也使书画界形成了颇具影响的“王镛现象”。

【作者简介】鲍新敬，女，山东临清人，河北大学美术学专业硕士，主要研究方向:美术学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