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脉造山:重看中国文脉与对东方现代艺术的一些思考
“寻脉造山”——这是上海宝龙美术馆开馆大展的主题,在重新看待中国文脉的当下,这一主题无疑是让人深思的。而在作者从容看来,“寻脉”是回探东方之精神,“造山”则以传统造化再生为旨意。这是对近百年动荡中被边缘的东方现代艺术的甄别梳理、对当下艺术价值观的澄清与界定、及未来性的世界展望。
艺术源于天性,臻于自然,“寻脉”是回探东方之精神。“脉”指属性,人的元气、天地之本,非实体的先天气象规律。“造”是艺术者吸收、消化、整理、转换、重组而艺术的支柱,严格来说没有“造”就没有艺术!“造山”则以传统造化再生为旨意。一个展览以“寻脉造山”为题,可以说是对东方文明之始“河图洛书”的时代呼应,对近百年动荡中被边缘的东方现代艺术的甄别梳理、对当下艺术价值观的澄清与界定、及未来性的世界展望。
常玉《母与子》
东方性决不是一种狭隘的地域性、民族主义。在全球的未来,人与人、民族与民族的利益斗争可能更多让位于人类共同生存的考验,而缓解斗争后将迎来人与人平和相处的风尚,世界格局将出现“西方中心”转变的大视觉。正如梁漱溟先生1980年所言“不要误会(中国文化)是单纯的落后,(其实)她走的太快了、她走到前头去了,应当将来、全球人类才能出现的那种好的风尚,她提前了。人对人的相安相处就在不久的将来,将会出现在人类面前。”
赵无极,布面油画
“夫画者,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四时并运,发于天然,非由述作”。唐代画家、理论家张彦远用了这32个字整体而精避概括了艺术之神髓,字字点穴、句句扣心,直指艺术之本质,揽尽千年留芳!然而,百年潜龙在渊,被炮轰的不仅是国人的血肉之躯,更是灵魂深处气度风范,无根性的“追潮求进”,模糊了本应有的东方气质和文化自信。今天中国艺术界旨趣纷呈,出现了两个并列的“中国式主流”,一个以传统自居的书画圈,另一个是以国际至上的当代群,他们几乎互不往来,却各占“半壁河山”,云山雾罩隔阂并存于当下,这也算千年中国独一“风景”了。时代进程难以避免文化碰撞,但我们不希望看到世界两大文明系统的东方,自断文脉沦落成“西方”的一个支流、掩耳盗铃的“国际艺术”,更不愿意看到一味抄仿古人“山水”、做旧之“传统”。艺术需要文化自觉,更需要与时并行,我们期待活着的传统,真正意义的世界交流!那便须要一场踏踏实实的、朝向未来的传统再生!这必将是我们的历史使命、正道之行。
林风眠《拈花仕女》
回溯百年,如庞薰琹、倪贻德等人1932年在上海创立的“决澜社”,是中国第一个现代艺术的组织,也是基于民囯文脉的一次历史性的现代艺术运动!李仲生参加“决澜社”第一届画展后东渡日本,抗日战争时回到重庆,参加了林风眠、丁衍庸、关良、赵无极等创立的“独立美术会”展,他们共同开辟了中国现代艺术之门。1949年李仲生转去台湾,设“安东街画室”,其弟子夏阳与同门“八大响马”1956年创立“东方画会”,夏阳在画会宣言中提出,“现代艺术是从民族性出发的世界性艺术形式” ,四次展览以“画会”的形式出现,向社会介绍现代艺术思潮,成为台湾第一个也是中国当时最前沿的现代绘画组织。1979年黄锐、钟阿城、王克平等人在北京创立了“星星画会”,画会主张现代主义的实验性与自由与自我的表现。之后80年至90年代由边平山、朱新建、李老十等人兴起的“中国新文人画”,他们是对传统文人画的时代反思,更是对东方艺术精神的继承。可以说,这四个中国现代艺术组织虽然当时都处于艺术主流的边缘,但他们在世界艺术巨浪冲击中却不失底色,突破传统却精神归于传统,掀开中国艺术运动意义非凡的历史性一页。与决澜社同时代的还有留日留法的常玉、吴大羽、陈抱一,以及他们后一辈的丁雄泉、丁立人、尚扬等都在中西艺术比较探索中对中国当下艺术作出重要的贡献。五六十年代出生的郑在东、孙良等都是这个时代线脉中难以回避的艺术家。东方的传统不同于西方的革命,我们正演变生发......
丁立人《杂戏》
山水再生,书画同源,最早将书法引向现代艺术应是梁启超,他在《书法指导》指出:美术世界所公认的为图画、雕刻、建筑三种。中国于这三种之外,还有一种,就是写字,写之美的全面性,使得在“各种美术之中,以写为最高”。若说弘一的书写以收聚凝神,身、心、笔达到统一的极致,那么井上有一便是以肆意狂放弃众法而触及自由的巅峰,他们至高的书写精神铸成了书写艺术的南山北斗!再往前追溯,我们在金农、八大、傅山、徐渭等人的作品中看到了这种意识朦胧的一种觉醒,一种启蒙。传统书法是以记事、写联、信函、提跋等功能为第一,其次才是审美随之的语境产生并延伸。但这使用性的功能随社会变迁,今天已被电子科技所全面替代,这反而让书法返回到原本的书写,正如绘画的历史是一部由功能性演变为纯感知的历史。从内容入手转变成审美至上,技法随审美而变,从读句识字中充分展开,随之材料、色彩,速度及空间都产生巨大的自由度,在篆、草、隶、楷、行之间互换,于写与画之中交溶、推向无限的可能。书写艺术是中国现代艺术中不可缺少重要组成部分,它调和了文人艺术和民间艺术的区隔,激活并挽救当今萎靡的书法,这正是书写艺术的基本属性。应该说明的是书写艺术不是对书法的革命,而是一种转变,从“萌芽-渐变-生成”的历史转变。今以“寻脉造山”为节点,继现代书风后,陈量、张目达等正以不同角度渐变生成,以独立的“书写艺术”形式平视绘画、影像、雕塑等当下艺术并共同构成新的秩序,正为东方当下艺术划开更广阔的天空。
尚扬《剩山图》
“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上海宝龙美术馆开馆推出“寻脉造山”大展,何尝不是对中国当代艺术一面倒的西方潮流的深度反思?对仿古装闲、酸笔俗墨之沉疴的一剂猛药?艺术无国界、无种族应该在欣赏层面来理解,任何形而上的精神世界,都需形而下的本我朴真的感悟与体现。社会需要进步,文化需求不同,真正的艺术尤如一面镜子,映照着人一生天真到老。东方“当下艺术”正顺乎于天时、地势而起、而兴!
吴大羽《采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