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言|全国第十二届书法篆刻作品展评审感受
2019-11-27 09:59:28 来源： 点击：
2019年8月30日至9月1日，有幸受聘参加了全国第十二届书法篆刻展的抽查面试考核阶段的评审工作，也是收官工作。见证了所有书体以及篆刻、刻字作品的最终入展过程，有颇多感触，这里谈几点看法。
首先，评审工作的科学性，严肃性，以及公开，公平，公正的客观性。我曾多次参加全国书法界的评审工作，应该说每一次的评审过程也都是如此，但是像这样比较完善的评审过程，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大数据的介入，使得评审工作计票效率速度和准确性得到大大提高，差错几乎是零。各项评审规则在以往基础上制定得细之又细，不放过评审过程中任何可能出的问题，做到了规则不虚，项项有着落，条条有实处。如公示文中提到的“为切实做到对作者负责，最后各书体低于60分的拟淘汰作品再集中悬挂，由全体评委集体审看，通览检测评判结果。此环节评委如对某件拟淘汰的作品有异议，可提请启动复议程序，但须经半数以上评委表决同意，方可启动复议程序。在此复议程序中，有1件作品进入复议程序并获得在场评委三分之二同意，该作品最终入选”。这真正彰显了评审工作的科学性和严肃性。现特别是评审过程中，大家对各自的学术观点和艺术主张比以往都更加审慎，严肃认真。有时就某一件作品争得言辞激烈。评委各执己见，丝毫不让，这也真正体现了公开，公平，公正的客观性。说实话，这个时候还能有这种气氛，我认为实在是难能可贵。
其次，十二届全国书法篆刻展的入展作品水平的提高令我吃惊。其他书体不论，单就行草书体的大字而言，我个人认为，远远超过以往各届书写水平，无论风格还是形式，都能体现出当代人，尤其是青年人，对当代展厅视觉效果的把握和审美的能力，笔墨饱满酣畅，技法娴熟，给人以面目一新之感。应该说，传统的信札书法形式是很难适合现代的展厅效果。怎么才能把两者之间结合的更完美，让人既能感受到传统书法的美，又能突显现代展厅的视觉享受，这是当代书法创作所面临的矛盾。所以，在以往的展览中，少数作者就采用小字小幅作品以拼贴的方式，或者将小字在一纸中组合式书写，形成巨幅。这样既保持了传统信札书法的典雅美，又烘托了现代展厅的宏观气氛，果然效果焕然一新，受到认可。于是作者就纷纷效仿，拼贴之风大兴，一发而不可收。但是即便如此，还是缺少展厅的现代感。这次国展稿件行草书体中，很多作者，特别是青年作者都能突破了传统小字行草书的笔法约束，一改过去大字不足的缺憾，展大书写，不失笔法规矩，既保持了传统，又体现了个性，确实让我感受到了传统书法在当代，乃至于未来的文化艺术发展中的生命力，——生生不息，蓬勃兴旺。
第三点，本届全国展的入展稿件还存在些许遗憾。从全部入展稿件中可以看出，各书体的整体水平逐届在提高。无论是书写技术水平，驾控笔墨能力，还是形式的把握都较以往大有进步。但是，我个人认为还有三点还有待提高和加强。一是入展的稿件中大多缺乏传统书法里的古雅性。虽然稿件作品比较精彩，但还是少了点儿古典书法固有的情趣儿。这可能是入展的作者都比较年轻，对古典书法作品中所蕴含的文化习惯和艺术情趣缺乏理解和感悟，往往只注重技法的摸仿和训练，忽略了内含中文化品味和和艺术格调的认同。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受当代书法评审机制，以及评定标准的制约，所以，写出的作品都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明显的工艺性。换句话说，制作性强，书写性弱。书法中“五合”之间的尽情挥洒，不激不厉，自然流露之气少之又少。其实，中国的古典艺术大多是不太注重技法有多么高超，更看重的是想法有多么高明。二是入展稿件中仍然存在着雷同化的现象。由于过分追求技法，自然忽略内含。加之每一次的全国展，包括各个单项展的客观导向作用，更影响了作者的急功近利的心态。稿件作品的面目也自然会趋于雷同。这种现象在行草体和隶书体中尤其严重。作者相互摸仿，克意横向取法，不作纵向深入分析了解，不愿做独立思考，简单化定向操作，作品面目缺少变化，艺术性大打折扣。还有的作者为了构成效果，追求书法的现代感，盲目将传统点画揉碎回归原始线条状态，寻求所谓的“线质”，结果形成的是不伦不类，毫无个性的千人一面的线条组合体。三是稿件作品的学术性欠缺。很多入展作者对书写的内容品读和理解，特别是对古典诗文的抄录不加分析解读，任意断章改制，令人费解。比如，楷书体中有一幅以对联形式书写的带有颜体风格的稿件：“云驶月晕，舟行岸移”。按对子的形式要求，这是不合制的。“晕”是形容词，“移”是动词，上下不对。终评时有评委提出疑义，但也有评委提出这句话有出处。其实，这句话是出自沈周《吟窗小会》中，第五十四则：“杨凝式尝书云：‘云驶月晕，舟行岸移’，自然之妙。”东坡也曾书写过“云缺月运，舟行岸移”。两个句子大意相同，但句式不同。杨凝式的句子是诗句，写在一个小中堂里，史有刻本传世，形式并非对子。而东坡的是完整的对子。这句话原本是古来耳熟能详的名句，出于唐译的《圆觉经》中：“善男子，一切世界，始终生灭，前后有无，聚散起止，念念相续，循环往复，种种取舍，皆是轮回，未出轮回，而辩圆觉，彼圆觉性即同流转，若免轮回，无有是处，譬如动目，能摇湛水，又如定眼，由回转火，‘云驶月运，舟行岸移’，亦复如是。”
杨凝式作品
按说这个稿件的书写水平还是比较好的，入选在这样大形展览中也是应该的，但是可能是由于作者的一时疏忽，没有细读此句，更不知其究竟出处，随意改动句式，因此可能会为后来抄录者以此为依据，以讹传讹。虽然如此，评委们还是宽容地放过了。
参展作品
不过，我个人认为，我们都是在学习过程中，作为书家，应该引以为鉴，要严格要求自己，多阅读，多思考，多体会，提高自身的文化学养，力求书写的文本更加准确，以免贻误后昆。
另外一点，全国展入展作品的书写内容有待更新。虽然征稿启示中明确说明提倡书写新时代诗文内容，但只是提倡，缺乏硬性规定。既然是体制内最高级别的全国书法篆刻展，那么书写的内容也一定要有这个级别的具体要求。其实，大家都明白书法并不是独立的艺术体相，本身可以无内容地表达作者的喜怒哀乐。它是作为工具，在书写具有一定文字内容时才能体现出来的艺术美。古代书法很少有作者独立抄写前人之作成为艺术品的，书法的艺术美大多是在实用中所表达出来的。只有到了元明之后才逐渐形成宏篇巨制，才有书家以抄录古文为独立作品并供人赏玩的。但还是以书写同时代诗文内容的为多数。毕竟书法服于文字，文字服务于文章，而文章服务于社会。这样的国家级的书法大展的作品，仅仅书写唐诗宋词，以及古典文章是远远不够的。除了要宏楊传统经典诗文外，更主要的还是要以书写反应时代生活的诗文为内容。“笔墨当随时代”可不是书法本身的功能，而是要以书法为载体，表现时代现实生活。把有血有肉，生动活泼的具体的生活内容，通过书法表现出来，让古老的书写艺术服务于当代社会。“古瓶装新酒”，不仅不会削弱古典书法的美，而且更会付与中国书法在新的时代里新的文化内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