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康:学院并不负责培养大师,大师不会依赖学院的培养

2018-06-20 16:46:58 来源: 点击:

        陈忠康,1968年出生于浙江永嘉,1991年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国画系书法专业,曾任职于温州博物馆、温州师范学院。2008年中央美院毕业获博士学位,现任职于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书法院,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书协行书委员会委员。

苏东坡诗一首/19×53cm

        问:如何看书写工具对书法作品的影响?

        陈忠康:传统的材质,上了年头的材质,本身就让人非常喜欢,很有雅趣,中国文人似乎都有点崇古的心理。

        历代也有书论或札记,记述了对材质的讲究和玩味。

        我自己很喜欢一些老纸老墨,平时也收了一些,偶尔用用,感觉很舒服很好用;当代的工艺可能要粗糙些,用起来没有那么惬意。

        更重要的是,我们在学习前人的名作,我们似乎也要尽量去设想他们的状态,比如他使用什么样的纸墨笔砚,他是怎样书写的,他的心理是如何的,等等。

        理想地说,我们应该用一些办法去接近,去体验古人的书写情境。

        总而言之,我不仅喜欢玩味这些材料,我也想把它作为体悟古人书写的一个途径。

        虽然不一定完全可能,但试试总是好的,就像玩一样,玩得有趣点,自己也高兴。

苏东坡同王胜之游蒋山/41×35cm

        问:如何看待书法取法问题?

        陈忠康:有人看到我作品里,不光学魏晋,唐宋,甚至也学明清民国,觉得很意外,觉得有些不好理解。

        其实,我年轻时也一样的,心气也很高,非一流作品不学,其他很不放在眼里,年少轻狂嘛。

        我现在二流,三流的也会写写,我觉得都有可观之处。

        不知道我这样形容对不对,但这是我真实感受,就是有时我也像苏东坡说的“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玉皇大帝和乞丐,都可以交往得很好。

        我现在看字也是这样,觉得天下没有坏字,觉得什么都可以写,没有禁忌。

        有时,我也觉得明清未必就比晋唐差,比如我看沈曾植的字,那种古朴开张,天真烂漫,感觉非常好,甚至有时觉得比王羲之还好,那种味道真的难以形容。

        我认为,当代人学书法,不能割裂和当代及稍早一些的名家前辈的写法,因为时代相近,容易学习,容易获得;不要一味只去学高古遥远的东西,因为往往难以体会,学很多年都不成功。

        我现在更想体验整个传统,因为都是在传统这个脉络里生长出来的,我就都想摸一遍,玩一玩,哪个都想试试,哪个角落自己也会想走进去看看,可能会获得很多不同的东西。

        应该辩证地看待古和今,我们要努力去融合,在帖学的脉络里去最终写出自己的面貌,即便时间比较缓慢。

唐人祖咏、李峤等诗各一首/29×46cm

        问:如何看待书法训练中大字和小字的关系?

        陈忠康:我受儒家中庸思想的影响很深,喜欢辩证地看待问题,当看到事物阴的一面,也一定会看到阳的那面。

        大字和小字也一样,是有辩证关系的。

        写大字时会想到小字的写法,写小字也会想到大字,其实大字小字是相互促进的,不能完全分开。

        小字精微,但也要有气势精神,大字雄壮,也应该有精致的地方。

        历代的大家大师,其实大小字都写得非常好,在他们那里是成整体,成系列的,比如董其昌,何绍基,大小兼善。

        尤其是董其昌,有些大字,那种虚灵空灵的感觉,很少有人可以写到这程度,实在是好,味道不会比王铎的差。

        我年轻时就写大字,后来也一直写,但很少拿出来,别人见得少。

        古人书写大字小字,经常有功能性的考虑,从实用角度来写,所以各得其位,非常符合它自身要求,这也是我们当代人可能要思考的。

周敦颐《爱莲说》/33×66cm

        问:如何的看待书法学院教育的得失与利弊?

        陈忠康:学院教育十分重要,是现代教育体制的一部分,学院教育的问题其实反映整个教育体制的问题,而不会是单方面的。

        另外,学院并不负责培养大师,大师也不会依赖学院的培养。

        书法的学院教育也就几十年的历史,可能要等一百年后才能看得更清楚,才更好评价,还不好太早下结论。

        但是学院教育是大势所趋,它的贡献也是难以回避的。

        学院教育的好处是提供一个较集中的时间段让学生专心深入地进行专业学习,它的成材率相对来说比较高,比纯粹社会上靠自己摸索的高很多。

        现在五十岁以下的名家,真正写得好的,几乎没有不和学院发生关系的。

        学院的弊端是形成了一种模式化,毕竟要照顾许多人。

        就像今天的武术一样,很多是花拳绣腿,只有套路,只适合表演,没有实战能力,而以前是要用来打人的。

        学院里很多笔性很好的学生,学什么像什么,什么都会写,学谁像谁,就是没有自己。

        总是像戴着伪装一样,穿着道具,随时只是作为表演上场。

        这是有违书法的初衷,书法最终应该是心性流露,写出自我。

        现在写帖的弊端也出来了,可能和这个有关,大家只想着如何表演,慢慢就变油滑了。

吴镇、陆捈微员峤仙游/32×44cm

        问:如何培养学生的以及对学生的期待?

        陈忠康:说到教学,我认为光教技法是没用的,所以我不是那么着意于具体的技法教学。

        书法需要沉潜体悟。

        老师的作用更应当只是一个中介,把好的优秀的东西介绍给学生,让学生自己去看去学习。

        真正的优秀者,是通过老师引领后,去自学成才。

        所以学生内心的驱动力非常重要,就是他热爱与否。

        如果真正热爱,他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学习,去深入,挡都挡不住。

        以我在温州教学的经验就可以看出来,成材率最高的是外地来学习的,比如陈明之,卿三彬,徐强,他们远道而来学习,动力很大。

        所以,学习终究是自己的事,学生不是靠培养出来的。

        老师作为中介,要善于去营造学习的氛围,去开阔他们的眼界,但学生一定要多培养自己的自学能力。

        我教学生,更在意宏观的建构,审美能力的培养,而不只是计较细枝末节。

        学生还很年轻,路还长,引导一种正面的观念很要紧。

        有时也鼓励他们积极尝试,像“试错”一样,有时知道路错了走不通了,可能会收获更大。

        我会尽心尽力地帮助学生,我真心希望学生超越自己,并不会像过去人说师徒相授还要“留一手”。

        如果学生可以超越自己,老师应该感到高兴,感到骄傲。

杜少陵诗《堂成》/33×33cm

        问:如何看待修养和创作的问题?

        陈忠康:修养当然重要,字如其人是有道理的,关键是如何看待修养。

        不能把修养当成知识,当成理论,而是应该去修炼自己的心性,修炼人格。

        通过读书来明理,来懂得艺术和人生的道理,一通百通,触类旁通。

        而读书,我觉得对作为书法家来说,要驳杂,广博,视野开阔了,眼光也就不一样了。

        应该去形成一种健康的审美观,变化自己的个人气质。

柳永词《八声甘州》/33×33cm

        问:如何平衡艺术和市场的关系?

        陈忠康:市场是有好处的,它会提供很多物质方面的东西,解决生活问题,我想大家都不会太讨厌钱。

        书法的投入也需要金钱,比如可以提供更好的材料,笔墨纸砚之类的。

        生活环境也会变得更好。

        但也要辩证地看,完全为市场创作,也会废掉自己,丧失自己。

        被市场绑架,会让艺术格调降低,因为要受制于人。

        现在市场没有以前那么火爆,在某些方面也是好事,一方面淘汰一些东西,另一方面,也让书法家有时间去反思自己的创作,沉淀下来。

        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想有一批内行的精于鉴赏的藏家。

        就像扬州八怪,他们背后的盐商也不是毫无文化修养。

        而梅兰芳这些民国的京剧大师,也是在和高级票友的互动下,让艺术到新的境地。

        所以,我也希望书法家也有更多的高级藏家,可以互相理解,增加互动。

东坡题跋/47×43cm

        问:如何看待大师?

        陈忠康:关于大师的问题,我可能有些“悲观”。

        大师不仅要承继传统,也要开拓新境。

        像明代的集大成者董其昌这样的大师,也许很难再出现了。

        大家也许是可能的。

        历史其实很难预设,所以大师也不好预设。

        因为以后撰写历史的人,他们的接受角度和我们现在不一样,他们未必会喜欢我们所热爱的事物,角度转换以后,看到的东西自然不同。

        因此,他们筛选的标准不一样。

        这样的问题,我个人其实不能想太多,更重要的可能还是要在传统中学习,书法传统的疆域十分深广,还有很多地方我们有待深入。

        在学习传统中,恢复或回归到中国传统文人美学和中国书法经典谱系里去,同时有自己个人的面貌,有自己的辨识度。

        过去的大师厉害之处在于,哪怕就是一笔,就可以看出他就是他,董其昌就是董其昌,黄山谷就是黄山谷,不会混淆。

        这非常困难,但应该作为我们努力的一个方向。

        过去我经常一整天埋头写字,现在玩性大些,经常玩,当然我把书法也是当成玩了,就是想去体会整个文人书法的经典谱系。

谢逸千秋岁夏景/53×45cm

李商隐《春雨》/34.5×34.5cm

王献之《题保母砖帖》/82×50cm

江总《心逐南云》/70×34.5cm

吴昌硕题菊二首/66×17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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