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本色纪晓岚 刘罗锅都送了他什么藏品
1724~1805年
纪晓岚出生于这样一个世代书香门第,祖籍为应天府上元县,传其家为纪家边。明永乐二年(1404年),奉命“迁大姓实畿辅”(乾隆《献县志》),人称茶星始迁来献县,入安民里四甲籍,卜居献县城东九十里之景城镇。到纪晓岚,北迁已十四世,有据可考,纪晓岚为纪容舒次子。
河间才子,风趣幽默
提起纪晓岚这个人,你会想起什么,“纪大才子”,还是那个跟和珅相爱相杀的“纪大烟袋”?
影视剧归影视剧,纪晓岚的一生并没有那么多传奇,不过,他确确实实是个有意思的人,他有着幽默风趣的真性情,清人牛应之说:“纪文达公昀,喜诙谐,朝士多遭侮弄。”
纪文达公烟管拓片 吴湖帆题跋
纪晓岚烟瘾奇大,自然烟具也不寻常。姚元之的《竹叶亭杂记》记载,纪的烟管之巨,烟锅之大,可盛烟三四两,故而朝野闻名,人皆谓之“纪大锅”。纪晓岚的这只装烟“一两许”的烟锅实物已不可见,但其烟管却有拓片传世。由于烟锅特大,烟管上又刻有纪晓岚手书铭文“牙首铜锅,赤于常火,可以疗疾,可以作戈”。
纪晓岚年幼时与五六个小孩踢藤球,刚好踢中路过的知府轿子。知府拾起藤球,纪晓岚欲取回球。知府见其出众,遂出对联以试之。曰:“童子六七人,唯汝狡。”纪晓岚说:“太守二千石,独公。。。要是你把球还我,就是‘独公廉’;要是不还,便是‘独公贪’了。”知府叹其聪敏,于是把球还给他。
纪晓岚喜养犬,曾有一犬唤为“四儿”,随其发配新疆,感情弥笃。后在被诏回修书途中,被家中佣人毒杀,纪晓岚气急之余,厚葬之,遂将佣人居舍题为“师犬堂”。
纪晓岚喜欢吃肉类,不喜食五谷。“以肉为饭,无粒米入口”、“平生不谷食,面或偶尔食之,米则未曾上口也。饮时,只猪肉十盘,熬茶一壶耳。” 但虽喜食肉,却绝不食鸭,总觉鸭腥秽难以下咽。一次不慎误食之,立刻大吐。
纪晓岚一生诙谐、滑稽,机敏多变,才华出众,给后世留下许多趣话,素有“风流才子”和“幽默大师”之称。他是清代著名的学者、诗人、目录学家和小说家。总体而言,他的一生与民间传说中的形象和银屏上的形象存在很大的不同。在流行的民间传说和电视剧中,纪晓岚与乾隆这对君臣的关系是十分融洽的,其间充满信任、调侃和幽默。这是经过美化了的描写,历史上并不如此。实际上纪晓岚不过是乾隆蓄养的文学词臣而已,以才名世,号称“河间才子”。一生精力,悉付《四库全书》、笔记小说《阅微草堂笔记》和一部《纪文达公遗集》。
《四库全书》
为啥叫《阅微草堂笔记》呢?当然是因为纪晓岚的书斋叫阅微草堂咯。乾隆年间,纪晓岚以数千金购得琉璃厂书肆书庋于阅微草堂之中,这是个庞大的书斋。他的好友桂馥为其亲笔题写了“阅微草堂”。桂馥(1736~1805)是与文达公同朝的进士、学者,以隶书和篆刻擅名,精于考证碑版,著有《札朴》、《缪篆分韵》等。这幅隶书体的题字,书于嘉庆初年,此时已耋耄之年,但仍遒劲工整,是一幅难得的文物珍品。
桂馥1796年作 隶书 “阅微草堂”
《阅微草堂笔记》共五种,二十四卷,其中包括《滦阳消夏录》六卷,《如是我闻》四卷,《槐西杂志》四卷,《姑妄听之》四卷,《滦阳续录》六卷,自乾隆五十四年(1789)至嘉庆三年(1798)陆续写成。嘉庆五年(1800),由其门人盛时彦合刊印行。《纪文达公遗集》,是纪晓岚的一部诗文总集,包括诗、文各十六卷,为人作的墓志铭、碑文、祭文、序跋、书后等。他的收藏,也是文人气息十足,以砚台为主。
爱砚成痴,寄情于此
砚台为文房四宝之一,乃文人最常用的工具之一。每有书画,必蘸水着墨,细细研磨,或肆意挥洒,或尽心勾勒,写尽胸中意象。久而久之,砚不仅仅是简单的工具,也成了主人的精神的寄托。因此文人与砚台向来就有着极深的渊源,如英雄爱宝剑,美人迷衣裳般。文人亦嗜砚甚深,如李煜、苏轼、欧阳修等均嗜砚成癖。
纪晓岚的书斋有“九十九砚斋”之称,足见其藏砚之丰。其收藏主要收入《阅微草堂砚谱》一书当中,该书以拓片形式著录其藏砚约百余方。值得一提的是,砚谱前附有一幅纪昀的持砚半身像,此像描绘年老的纪晓岚,面容和蔼,左手持一砚于胸前。这幅像是由纪昀的表弟,画家张赐宁所画,生动而准确地传达出纪昀“砚痴”的形象。
张赐宁绘纪晓岚
纪晓岚的砚台主要是由极为昂贵的磬石制成的,砚台的左右都刻有文字,主要是用以说明砚台的出处来历以及风格,并且上面有着极为美妙的点缀图案,并且由能工巧匠历经多日精心雕刻而成的,让整个砚台看上去显然不同于寻常物件。当然不仅仅是因为砚台的名贵而让纪晓岚砚台闻名于世的,主要还是因为纪晓岚个人的一首《砚台铭》赋予了它们更多的意义:
枯砚天嫌似铁顽,相随同出玉门关。龙沙万里交游少,只尔多情共往还。
纪晓岚铭 紫云砚 纪晓岚旧藏(纪氏存世藏砚八之一)
“清 纪晓岚铭紫云砚”为纪晓岚自用砚,著录于《阅微草堂砚谱》当中,也是其仅存于世的八件藏砚之一。历史名人藏砚,珍善传世,可知此砚之珍稀难得也。(附表一)此砚砚色青紫泛红,色泽莹润,石质致密而细腻。砚膛平浅,长方砚池深凹,砚背中心深洼,镌有纪晓岚铭行书乙首:紫云割尽无奇石,次品纔珍蕉叶白,如今又复推青花,摩挲指点争相夸。
纪晓岚旧藏
这方砚台长25.7cm、宽 24.5cm、高 5.3cm。砚台正面上半部分是祥云图案衬托着二龙戏珠,右侧刻有“雨过琴书润风来翰墨香”,左侧留款是“三希堂”,砚台的下部还刻有“乾隆十六年制”。砚台背面刻有“明月一壶酒清风万卷书”,落款是“戊辰八月纪昀”,下面是印章——“纪”。
纪晓岚铭虽非砚
“清纪晓岚铭虽非砚”为纪晓岚自用砚,着录于《阅微草堂砚谱》当中,也是其仅存于世的八件藏砚之一。其为端石砚,砚色青紫泛红,色泽温润,石质缜密细腻。砚石规整,光素无纹,天然无饰。砚体呈长方形板状,上首长方形墨池深凹,砚堂平阔舒展,砚侧镌刻铭文。
纪晓岚砚台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现实意义便是纪晓岚砚台在使用的时候十分的便捷,由于在砚台底部有研磨的边纹,所以很是方便使用,在不使用的时候,自然也是有着很强的美感。
纪晓岚亦有慧眼遗珠之憾,有文如下:
顾媪持一旧磁器求售,似笔洗而略浅。四周内外及底皆有泑色,似哥窑而无冰纹。中平如砚,独露磁骨。边线界画甚明,不出入毫发,殊非剥落。不知何器,以无用还之。后见《逸史》载叶法善有持朱钵画符语,乃悟唐以前无朱砚。点勘文籍,则研朱于杯盏;大笔濡染,则贮朱于钵。顾媼所持,盖即朱盏,向来鉴赏家未及见耳。急呼之来,问:”此盏何往?“曰:“本以三十钱买的,云出自井中。因公斥为无用,以二十钱卖诸杂物摊上。今将及一年,不能复问所在矣。”深为惋惜。世多以高价市赝品,而真古器或往往见摈。余尙非规方竹漆断纹者,而交臂失之尙如此。然则蓄宝不彰者,可胜数哉?
____________ 《阅微草堂笔记》
也有打眼之时:
人情狙诈,无过于京师。余常买罗小华墨十六铤,漆匣暗敝,真旧物也。试之,乃抟泥而染以黑色,其上白霜,亦庵于湿地所生。
—————《阅微草堂笔记》
文人相惜,借物咏志
纪晓岚收藏的砚很多,每方砚上都爱题刻砚铭,或赞砚,或记事,或抒怀。他留下的砚铭可谓丰富多彩,虽寥寥数语,却往往蕴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
如在一方形似荷叶的随形砚上的铭文为:“荷盘承露,滴滴皆圆。可譬文心,妙造自然。”是在赞砚之随形自然之美。
选自《阅微草堂砚谱》
月池砚上的铭文是这样的“视之似润,试之则刚。其殆貌为恬静,而内隐锋芒。”完全是一种拟人格化的文思。
类似这种思想的还有“竹节砚”,铭文写道:“介如石,直如竹,史氏笔,挠不曲。笋不两歧,竿无曲枝。孤直如斯,亦莫抑之。其断简欤?乃坚多节。略似此君,风规自别”。下岩石砚铭为:“石出盘涡,阅岁孔多。刚不露骨,柔足任磨。此为内介而外和”。
还有一方砚铭文:“余与石庵(刘墉)皆好蓄砚,每互相赠送,亦互相攘夺,虽至爱不能割,然彼此均恬不为意也。”讲述了他与刘罗锅的一段共同雅好。
提起纪晓岚砚台,最容易让人想到的便是纪晓岚和刘墉之间的知己深交的感情了。根据史料的记载,刘墉和纪晓岚两个人的品行相近,并且都有着同样的习惯便是收藏砚台,纪晓岚和刘墉两个人因为是文官,所以几乎是把砚台当做自己平生最为珍贵的宝物,一般情况下丢失了什么都是不能丢失砚台的,但是纪晓岚和刘墉却会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互相馈赠,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个砚台争得死去活来的,但是始终都不会影响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也可以说是砚台在纪晓岚和刘墉之间也是一种感情粘合剂。
纪晓岚、刘墉、蒋师爚、桂馥、伊秉绶铭黻文砚
在《阅微草堂砚谱》中记载了一方“黻文砚”,后有双己相背,“黼作斧形贵其断也,黻作两己无我见也”,故曰黻文砚。此砚是该砚谱最珍贵的一方,全砚共有5段铭文:
(一)晓岚爱余黻文砚,因赠之,而我以铭曰:石理缜密石骨刚,赠都御史写奏章,此翁此砚真相当。壬子(1792)二月,石庵。印文:墉
(二)坚则坚然不顽,晓岚铭。
(三)粹温其外刚其内,其文两己互相背,知汝不为端紫辈。秉绶。
(四)刘公清苦复院僧,纪公冷陗空潭冰。两公棐几许汝登,汝寔外朴中藏棱。嘉庆丙
辰(1796)二月曲阜桂馥铭。
(五)城南多少贵人居,歌舞繁华锦不如。谁见空斋评砚史,白头相对两尚书。师爚
由铭文“晓岚爱余黻文砚,因赠之”,可知此砚由刘墉赠与纪晓岚。乾隆晚期,奸臣和珅专宠弄权,贪腐之极,朝臣附庸者众,惟纪晓岚、刘墉等少数几人与之相抗衡。1792年三月,纪晓岚与刘墉等在朝房值班,纪晓岚自拟挽联示之众人:“沉浮宦海如鸥鸟,生死书丛似蠹鱼”。
乾隆乙夘(1795)九月九日,刘墉赠“岭上多白云砚”给纪晓岚,砚侧题“岭上多白云 仿米元章言”, 并附言:
岭上多白云砚 拓片
“砚附上,石旧而正润,作手极雅 ,非琉璃厂中俗工所能 ,公必鉴赏,面言不尽 。 晓岚四兄, 弟墉拜具(印 石庵)”
纪晓岚收到此砚后,先是于砚侧镌刻“石庵以砚赠余,戏书小札于砚背,因镌以代铭,时乾隆乙夘(1795)九月九日”,然后将刘墉所附的手札刻于砚背,一个月后,还专门做了砚盒,请伊秉绶以隶书书丹刻于其上:
岭上多白云砚 拓片
“砚至王岫君,如诗至钟伯敬,虽非古法,要自别趣横生,石庵尚书酷爱之,亦欧阳公之偶思螺蛤也。乾隆乙卯十月重制砚匣因记,晓岚。”
王岫君乃清初制砚国手,擅刻山水砚,一方“作手极雅” “石庵尚书酷爱之”的“岭上多白云砚”,“非琉璃厂中俗工所能”,刘墉最后却割爱赠给了纪晓岚,两位位高权重的大清尚书之间的友情,真是如“桃花潭水深千尺”啊!
在刘墉送给纪晓岚的砚台中,也有前代名人用过的古砚。 “迦陵先生故砚”便是其一,纪氏因此镌铭:
迦陵先生故砚 拓片
“此迦陵先生之故砚,伯恭司成以赠石庵相国,余偶取把玩,相国因以赠余,迦陵四六颇为后来所嗤点,余撰四库全书总目,力支柱之,母乃词客有灵,以此示翰墨因缘耶!嘉庆戊午(1798)十月晓岚识。”
查迦陵先生,乃明末清初的文学家陈维崧(1625~1682),字其年,号迦陵,宜兴人,诸生,著名词人、骈文作家,康熙十八年(1679)举博学鸿词,授翰林院检讨,著有《四六金针》,实乃割裂、抄袭元代陈绎曾《文筌·四六附说》而成,非陈维崧所作,以致文坛中人对其颇有非议,故铭文中说他“迦陵四六颇为后来所嗤”。
明张岱云:“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纪晓岚与刘墉久居官场,两人间却无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习气,愈老愈见书生本色,盖有“深情也”!
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
纪晓岚任官50余年,年轻时才华横溢、血气方刚,晚年的内心世界却日益封闭。嘉庆十年(公元1805)二月,病逝,因其“敏而好学可为文,授之以政无不达”(嘉庆皇帝御赐碑文),故卒后谥号文达,乡里世称文达公。
纪昀蓄砚成癖,与文人“燕闲清赏”的文化传统有关。自古以来,嗜砚、蓄砚,编砚谱,著砚铭,作砚史者,代不乏人,若柳公权、欧阳修、米芾、苏轼等,皆游心其中。明清两朝,“闲隐”文化盛行,“天下承平,士大夫以儒雅相尚,若评书、品画、瀹茗、焚香、弹琴、选石等事,无一不精”(《长物志·跋》),于砚石质材及制作皆详加研究,纪晓岚在其砚铭中亦言“太平卿相,不以声色货利相矜,而惟以此事为笑乐”,可见蓄砚之风盛行于世,莫不趋而靡之。
然而,对于纪晓岚而言,嗜砚、蓄砚有其更为深层的意义。首先,藏砚是纪昀建构对抗世俗之理想世界的重要方式。其虽官至大学士,于外人而言,煊赫一时,然其一生“浮沉宦海如鸥鸟”,仅被视作“词臣”、“无用腐儒”,政治抱负无可施展,且多次遭贬谪外放,受到乾隆痛斥与责骂,伴君如伴虎,其内心之痛楚,不足为外人道也。白居易《中隐》曾言:“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嚣喧。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与之相似,纪昀于“士不遇”中选择“中隐”,寄情他物,或浸于志怪小说,“前因后果验无差,琐记搜罗鬼一车”,著《阅微草堂笔记》,或醉于砚台之间,搜罗各方神品名砚,摩挲识鉴,并述其志向,“坚则坚然不顽”,借砚自喻,以此在出仕中重新开辟出一个非世俗的“桃花源”,建构一种自我超越性的的人生价值与生命意义。
时隔二百年,纪晓岚曾藏的砚有的为纪氏后裔家传,一部分由文博单位收藏,其余散落于民间。
参考资料:
纪昀藏砚,《阅微草堂砚谱》,1993年
黄玄龙,《金石癖:文房搨本集》,2011年
纪晓岚的烟斗、砚台和《阅微草堂笔记》,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