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稚柳 | 笔精墨妙了才能形象生动
南朝齐谢赫的六法,第一条就是“气韵生动”,其次是“骨法用笔”,是绘画的原则,绘画的终点。这也是欣赏的原则和欣赏的终点。对于形象的认识与理解是必要的,譬如,认识了梅花的形态,是如此这般的,那么,试来欣赏一下描绘的梅花,它是怎样来表现的呢?至少,如其把梅花的干子画得像藤萝的干子,梅花的瓣子,画得像桃花的瓣子,这样的描绘,对不对呢?就必然是从认识与理解真的梅花出发,事实证明,千百年来,梅花的形状,是并无变迁的。
花鸟画方面,沈石田有非常生动的水墨花鸟画。他与较后的陈白阳等,是属专门家的内行作品。而徐青藤,是属“票友”性质,非正式的内行画家。我们今天可以看到许多徐青藤的作品,有很妙的“神来之笔”,也有较差的,其作品水准相去甚远。
形似之外,所应具备的就是生动的“神情”,单讲“形似”,不能成立,而“神情”必须寄托在笔、墨的条件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因为笔墨不精妙,仍然可以做到形似,而必须笔精墨妙了才能使形象有生动的神情。
我们知道师承并非一成不变的,可贵的是创新。如石涛学习元人的风格,其笔墨的表现却是翻腾得多了,八大山人粗豪如此,其山水却本于天南地北的董其昌,而其作花鸟、老鹰之类,则是来自晚明的工笔画家吕纪。我们可以在他的作品中清楚看到演变的迹象。八大山人的书法,人谓学晋人,实际上来自更直接的王宠。
墨法,没有固定的步骤,它没有哪里一定要浓,而哪里一定要淡,也没有哪里要浓到什么程度与淡到什么程度。真实的景,是许多形象、许多颜色所交织而成。而所谓的墨法,它就要配合这许多形象、许多颜色,把它分别开来,组合起来,不能让这些形象、这些颜色混乱了,模糊了。更不能使明确的为模糊,而模糊的为明确。
所谓笔法,是从对象出发,从对象产生。对象,正是描绘的依据和根源。而来摄取对象的形与神,所产生的笔的态与势,情与意,这就是笔法。但是,这里也仍然有一个原则,凡是可以形成一种线条的,不管它是弯是直,是粗是瘦,是长是短,甚至是点子,不管它配合的是山水、人物或是花鸟,笔锋就都是“圆”而“中”的,挺健而不是疾弱的。
米芾称颂苏东坡画竹“运思清拔”,苏东坡自称“于文拈一瓣香”,并对绘画的意见是“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这一切说明水墨至上,豪放为高的趋向,提倡绘画艺术所标举的“意”是描绘对象的先决条件。借鉴,并不是无条件的,而是在善于辨析,取舍精华与糟粕。这样,它将丰富艺术的思想与感悟,扩展艺术的境界,加强艺术的表现手段,使生活的感受,得到艺术的升华,使生活化为艺术创新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