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岁的方增先:中国画的基本功,第一是线条
2017-07-06 09:34:44 来源:澎湃新闻 点击:
“中国画的基本功,第一是线条。”以浙派人物画知名的方增先先生已经87岁了,然而谈及中国画,第一强调的依然是线条。
梅雨时节“上美讲堂”一行拜访了知名画家方增先先生,方先生的家位于上海松江,房子的模样和室内家具几乎是方增先先生自己的设计,一些来自家乡简洁的老门板组成深色的墙,桌子的细节设计和墙上门板的结构呼应。透过室内的落地窗能看到一个水草茂盛的花园,花园中有一只名叫“杜尚”的大狗。传统与当代的结合,透露出方增先的人生经历——他从传统中吸取笔墨语言开创了浙派人物画,他也曾是上海美术馆的馆长,在任期间将“双年展”的概念在上海落地。
家乡老门板被用做室内设计,上挂方增先书法
如今87岁的方增先先生被聘为上海美术学院顾问教授,他虽久未露面,但讲话节奏一如从前,面对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均思考片刻,然后言简意赅地回答。从传统中来的 “浙派人物画”,想让画家看得更广的上海双年展……这些出自于方增先先生之手的美术事件在他的口中却显得轻描淡写。
方增先近影
与中国古代人物画的取材不同的是,您当时画的人物画画的多是新中国人的生活状态,其中最被人熟悉的是《粒粒皆辛苦》,您当时是怎么会进行这样的转化的?
方增先:人物画怎么使它更接近生活,这跟写生大有关系。解放后,强调艺术为人民服务,绘画提倡表现生活,很多人开始画真实存在的人,这时候需要画素描。素描西方写实绘画的基础,用毛笔是没办法画素描。当时就从白描入手,人物画有了线的轮廓。特别 是临摹敦煌壁画回来,(当年文化部,组织中央美院和华东分院十三个老师组成敦煌考察队,在那里临摹三个月)。
用素描能力,用线勾了准确的造形,中间不能停留在平涂,开始是用水墨表现光线。水墨,一方面要求用笔,表现线的变化,另一方面把人物画整体撑起来。所以这个水墨人物画,是线构完了以后用大块的水墨的形式感,墨的灵动感。
粒粒皆辛苦,1955年(1978年重制)
西方素描和光影的表现在您的水墨人物画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方增先:因为人物画必须造型好。造型必须跟结构有联系。仅仅是光影素描还不够,栔斯恰柯夫素描掌握光的印象,不涉及结构造型。只有了解结构,素描才会更可靠。“光影”我只是参照一部分,它的作用是更突出线,和西方一样搞法是不行的。光影要跟线条协调。
远望,2009
您开创了浙派人物画,如今美术学院的“水墨人物”课几乎都是从您的画法延续而来,你觉得浙派人物和传统人物画的传承关系是什么?
方增先:“浙派人物画”参考的是传统用笔,它的特点是“用笔用墨”,参照古代“抑扬顿挫”的用笔方法,同书法用笔有点联系。那个时候,潘天寿先生经常讲:“中国画没有用笔就没有意思了。”
1980年代方增先(一排右二)在浙江美院(现中国美院)
您的浙派人物画和海上画派有没有关系?
方增先:当时我为了提高用笔的高度,专门从浙江跑到上海拜访王个簃先生。为什么找王个簃先生呢?他是吴昌硕的外甥,而且他学吴昌硕学得非常认真的。我爱人家在上海,我们当时也在上海安家,每隔几天到王个簃家里学画。他也不是一笔一笔教,而是当场画一张画给我看,王个簃先生每次都是非常认真,都是总是从头画到全部画完,然后还怎么打图章,都给我看,这是一个很形象的教学,所以我也学得比较快。
在用笔上,我当时最早学任伯年,任伯年用笔变化很大,也是很好的,但是他的缺点是变化大了以后,厚重不够,后来我去研究吴昌硕的用笔为什么厚重,他用笔的都是中锋,也就书法用笔进绘画。
方增先和妻子卢琪辉拜访王个簃先生
您又是如何教授您的水墨人物画的?
方增先:我觉得画水墨人物要“大胆入笔,小心收拾”。 “大胆入笔”——下笔的时候用笔要肯定,要大胆地画,那么画完以后修改的时候呢,是小心收拾。
您觉得中国画的基本功是什么?
方增先:中国画的基本功,第一是线条。至于人物画,还要加上人物造型,包括人的结构,需要研究人的解剖,框架有了就容易画好。
说红书,1964
您在做上海美术馆的馆长创办了上海双年展,如今上海双年展已经20个年头了,上世纪90年代很少人接触当代艺术,你当时是怎么想到要在上海办双年展的?
方增先:我觉得搞艺术了,那么西方、外国的东西一定要了解,所以就筹划搞双年展了。双年展可以邀请西方各种流派都到中国来展览,中国的画家看得面广了自己可以有选择地来吸收西方艺术的好的东西,眼光放得很大,吸收面多了,对绘画的发展很有好处。
如今当代艺术思潮对绘画的影响很大,那么在学习中国画过程中应该苦练基本功还是接受新事物,或者两者应该兼而有之?
方增先:中国画按中国传统的方法画,西方的艺术是拿来参照的。中国画怎么变都不会离开它根本的东西,但是也可以转换角度去研究它。
方增先书房陈设
您刚才说到中国传统,您对中国画传统的看法是什么?是如何运用到作品中的?
方增先:传统是古代的很多画法往下传承,那时候我去找王个簃先生,就是因为吴昌硕的厚重用笔还保留在那里。而潘天寿是另外一种风格了。他笔墨很强劲。在浙江美院的时候潘天寿就住在附近,我当时提出向他学习古代画论,教室就在他家里。他家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其中有一些是有关绘画类的理论的书,他很认真,每次把这个书翻开来还跟我讲,这句话是从哪个地方来的,就一本书摊开来给我看。还有一位先生是黄宾虹,他的积墨法就是一层层加上去的。我曾经看过黄宾虹写生,他写生的时候拿的好像是钢笔,就这样东勾一根西勾一根,一开始我看不懂,上面一根勾下来,下面一根勾下来,中间也勾,不知道里面讲什么。画到后来,画面加黑了,整体效果出来了,很厚重。我喜欢画藏族人,藏族人宽袍大袖的服装和他们本身的厚重我觉得用积墨法表现非常有用。所以黄宾虹这个画法对我是很有帮助。
1983年,方增先赴青海玉树藏族自治洲写生途中。
家乡板凳龙(局部),2002
想到您的作品《母亲》,一个藏族母亲抱着个娃娃,就是用积墨法画的,具体是怎么表现的?
方增先:《母亲》这张画最初要到国外去展览,要表现这个人物要厚重,所以我就想到用积墨法。积墨法的好处是从整体出发,搞到后来整个画面就比较黑。其实积墨法在教学里面可以直接让同学去学,当场画一点给他们看,一部分学生很快就学得比较好。
母亲,1988
您觉得中国画应该如何发展?
方增先:中国画应该走现代的路,因为全世界往前走,那中国画也要往前走,往前走就是现代化。不是说我们都要画成现当代的风格,研究文题要和当今世界的学术研究交流看法。
对年轻的中国画创作者的寄语。
方增先:年轻人多看,包括多看书和多看画,多看了以后就提高了自己的眼睛了。还要多画,这是实践。所以你提高眼睛是不是真的水平提高了,不是。还要多画。一个多看,一个多画。
(本文采访录音由实习生李亚迪整理,本次对话鸣谢上海美术学院“上美讲堂”)
方增先家院中一只名为“杜尚”的德牧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