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立 | 可爱的大写意
汤 立
西方艺术重模仿,模仿说理论最早见于西方美学的开山鼻祖亚里士多德的《诗学》,他在书中提出“一切艺术产生于模仿。”模仿说以物为主,心必须服从于物,重在模仿自然,于是西方绘画便产生了以解剖学为依据的素描。中国艺术重比兴,比兴说的理论最早见于《诗》六义,“比者,以彼物比此物;兴者,先言他物”。比兴说重在想象,不拘泥于自然的写实,而重传神,是以“寄情于景”“托物言志”为表现手法,在表现自然时可以联想、移情、省略、夸张,妙在似于不似之间,意到笔不到,给观者留下想象空间,这就是中国画的写意。
中华民族历来崇尚写意,考古发现的新石器时期的彩陶的图案就是水墨写意,它简略、夸张、神秘、浪漫。这是中华民族最为原始的文化基因,是中华文明的曙光初露,它始终伴随着中华文明的进程。楚辞、唐诗宋词、中国画、中国书法、中国戏曲、老庄哲学、周易等无不充满了写意精神。
中国画大写意以其表现性、抒情性,和笔墨的抽象性为那些艺术天才提供了张扬个性的空间,因而大写意领域大家辈出。中国大写意绘画以近现代为高峰,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徐悲鸿、刘海粟、林风眠、傅抱石、潘天寿、李可染等群星璀璨。
对于这批写意画大师,我们这辈人耳熟能详,活灵活现。然而,他们是一波一波来,又一波一波的走了,走时一个也不留。如今大写意画坛空荡荡,后继无人,寂寞得很。细想原因,无非是时过境迁,教育环境、社会背景发生了变化。我们的中国画教学以西式素描作为专业基础已持续了70年,学生们学艺的头口奶是洋奶粉,而大写意需要传统文化以及中国书法作为根柢,这点上恰恰是空白。由政府主导的美术创作要为政治服务、反映现实生活,以此为导向的美术展览范式,显然不为写意花鸟所擅长,现在的大写意花鸟画很难入选全国美展。不能入选就不能加入美协,不加入美协又很难晋级涨工资,也很难卖画,那谁还愿意来学习大写意? 因此当代大写意花鸟画门可罗雀。
其实,中国画除了表现现实政治与生活的写实人物画之外,还有更高级的哲学境界,那就是在大写意花鸟画中有充分表现的、为中华传统文化所崇尚的人与自然相和谐的天人合一之道。这种境界非功利,独立、自由,是以人为本的悦人悦己、是有格调的养心养身,体现了对人的灵魂与生命的终极关怀。诚如孟子所言:“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这种境界既传统、又现代,还超前。因此,大写意花鸟画艺术,中国独有、世所稀缺,是中华民族奉献给人类的无尚珍宝。
2016年,我在北京大学开设了大写意花鸟画导师工作室,对十几位学生尝试书斋式教学,倡导快乐修行,以心传心,因材施教。这本画册中我的四位弟子李照柱、黄以注、陈叶梦、周恒的作品,大体反应了导师班一年的教学成果。
琅邪李照注深受齐鲁文化熏染,其人也正,其气也清,雄次见历落,豪情写丹青。照注学画悟性高,稍加点拨便能明心见性,一超直入。他作画一气呵成,潇洒况逸,气度不凡。
福建黄以注从余习画,一入手便能删繁就简,直奔清新自然之境界而去,实为难得,凡画,风神骨气者居上,妍美功用者居下,以注深谙此理,其作品笔墨清健,气度从容,平正之处自饶情致矣。
江西陈叶梦是景德镇青花瓷非物质文化传承人,之前从未画过水墨画,经过近一年的训练,如今她的作品笔墨酣畅、线条古拙,气势逼人,风采超然,其进步之快令我吃惊。
齐鲁青年才俊周恒,吾之爱徒。其用笔骨力雄健,朴拙中有内秀;其用墨淋漓酣畅,沉着中见灵动;其作品生机勃勃,奕奕煌煌能有大气象。
中国画大器晚成,他们还要加倍努力。
去年我还在北大开班的同时,发起成立了“闹红画会”,“闹红”二字来自宋代词人姜夔的《念奴娇 · 闹红一舸》,他称其“闹红”为“意象悠闲,不类人境。”
开班教学,培养人才;成立画会,切磋技艺;旨在与时俱进、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时代感召之下,弘扬与创新中国大写意花鸟画。
清代诗人赵翼《论诗》五首之一云:
李杜诗篇万人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吾爱写意,每当挥毫,必乘兴会,一任笔之所之;年逾七十,教学相长、乐在学中,且看闹之由之。
2017.6月于京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