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万益:不管大字小字,写好了就是好字!

2020-05-14 11:16:42 来源: 点击:


翟万益
中国书协副主席
书法教育委员会主任
西泠印社理事
国家一级美术师
 
以大气象拥抱时代之变
 
翟万益
 
        我理解,大字书法作品与大尺幅书法作品在形制上都有区别。我们选取了十米见方的一块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几十字乃至上千字,这只能定义为大尺幅作品,而不能定义为大字书法作品。所以,称大字书法作品,字必须是大的,我们应该有一个界定,是不是每字平面以一米见方以上方能称大,同时这个作品的整体尺幅也应该是大的。如果写一个单字,保持一个平方米,可能称大意犹未足,那扩展到两丈宣写一个字,是不是更加突出了大字书法的“大”呢?这和商品交易同致,标的需要明确,明确了定义,非大字作品则不会混淆其中。
 
        我写大字,早年写颜体,报纸上小字写了无数遍,最后一张大报纸写一个大字,一写就是一摞报纸,养成了一种喜欢写大字的嗜好。近三十年我的精力转向甲骨创作,也在这方面做些全方位探索,即从甲骨文书法表现的笔法、字法、章法方面立体化进行追求,避免表现的直线化和平面化。这样的创作时间进行得长了,写写大尺幅的大字,换换口味,也是一个自然的愿望。尤其写甲骨文大字,在丈二、两丈的尺幅上表现,没有可借鉴的样式,完全凭借自己的思考。这里面虽然有一定的难度,但却有着个人的自由。打腹稿这个过程可以将时间拖得很长,每一个字的每一个笔画都得反复琢磨。
 
翟万益 篆书黄河涛声横幅
规格 225cm×610cm
展览地点:无锡博物院
展出时间:2017年4月9日
问道江南——翟万益书法作品展
 
        首先是工具发生了很大变化,由原来的斗笔换成了大拖笔,汲墨的量已和小笔有了根本性差异。墨渖下注,运笔的动作是以秒为单位计算的,稍微一个犹豫停顿,墨汁下流到薄薄的宣纸上,就会带来意想之外的劣迹,造成的后果是直接地失败。因之,要思考到每一笔的形态,只是一个浅表的需要,更需要预想到墨汁下注的情势下,这一笔起止运动的时间分割。把短暂的停顿与急促的运动掌握得恰到好处,并且要关注到笔头上墨量的变化。表现的韵律,在展现的过程中,什么地方是一个休止,再行汲墨,汲墨之后的表现与已经在纸上形成的状态,造成什么样的对接,作为大字,这不是一个轻描淡写的话语。有时需要异峰突起,让审美主体的审察到此来一个惊心动魄;有时又是不着痕迹,顺水推舟,即使是同一个内容、同一个尺幅,尽力做到一张一个样子,而不是烙成的大饼,基本一个模样。
 
        写字,我喜欢庄子讲的解衣盘礴,大拖笔伸到墨汁桶里,墨蘸饱了,墨汁下泻,助手提着墨汁桶跟进,到笔画开始之处,我奋笔而起,悬空而下,狠狠地砸在纸面上,墨花四溅是肯定的。在一秒不到的时间里,笔疾速运动,按照笔画预设的方向行进,动作需要果断利索准确,半秒的含糊都是失利的所在。因为含有大量墨的笔在薄薄的纸上停留,下注的墨量也要达到预想所需,墨多了,渗过了需求,成了废纸一张。水墨飞溅,属于音乐上的一种滑音,强化了艺术的表现性,这在大字创作中不是可有可无。在笔画语言之外的空间,会生发出无限的生气,这种无规则任意性的抒写,构成书法表现的一个全新层面。我们在未展开表现时,构想了这一成分的存在,在表现中就势随机地发泄,使墨韵幻化得十分充分。表现完成之后欣赏,其远睹近观,照片原作皆不相同,当然最好还是看原作了,丈寻大的一件大字作品缩小到几寸大的照片,过滤掉的气象、内容是不可弥补的。
 
翟万益 篆书秋水旧梦横幅
规格 144cm×357cm
创作时间:2008年
 
        以上谈的只是一个创作的行程,原龟甲上两三厘米大小的文字,表现在丈多大的纸面上,全部照抄,保持这样的传统可能是不合适的。如果全部照搬了上去,一台喷绘机完全可以取代书法创作了。所以笔法的语言应该由书写者自己进行设定,不能囿于甲骨文的形态,不能囿于金文,也不能囿于简帛,而是在中国书法的整体集合中去寻找自己对于甲骨文语言的理解。当然搜集到的表现自我甲骨文的语言,一定需要一个总体的统驭。既要有自我语言的个性特色,又要有总体音域的特征,二者的偏颇都是应该摒弃的。在甲骨锲刻中,每个字都会由于运刀的特点,出现或多或少的硬折。
 
        在研究中你会发现,甲骨文中一些长弧线、圆弧形结构,刀痕之圆转与今日毛笔之表现毫无二致。同一个字,在金文里笔画表现又有了差异,以此下寻,各有风骚,在总体把驭中,定调在你认为的最恰当的点上。确定一个生发的点不容易,这是立身之本。点既然是生发性的,它也就有了一个生长变化的过程,不是刻板而成,这一点甲骨文的发展变化自身作了充分的说明。方笔、圆笔、折笔、大藏锋起笔、小藏锋起笔、露锋起笔,十八般武艺,尽兴尽致而已。当大字的一根笔画延长到一丈两丈长时,不仅不能把甲骨文原版照搬上来,对真、草、隶、楷的借鉴手法也是需要转换的。一根长长的笔画完全照了已有的样子,未免过于司空见惯。这就需要用多种手法的灵动综合实施,提按、顿挫、飞白、涨墨、棱角的度量及凸显,加入各种需要彰显的因素,在疾速的行笔过程中巧妙地表现出来。
 
翟万益 篆书福庆云集横幅
规格 224cm×595cm
创作时间:2009年
 
        甲骨文一些常用字词,多在万数以上,有的超过十万。对于这样一份书法遗产,应该不厌其烦地了解和掌握。当我们寓目一张张拓片,就可以发现其类型绝不是书法字典上的那么几个例子,其容量之大,足以惊心。我们熟稔了一个个原形,就了解了这个文字的变化区间,我们的创作可以在这个区间的中部,也可以在其边缘,当然我们也可以左顾右盼,更可以超出区间约束,走到一个新境去。由于我们心有成竹,目有全牛,在大字挥洒的过程中,绝不会走调,而是发出新声。作为大字创作的一个系列,同一个内容,由于我们存储材料的丰富,每一个字均有几十种成熟的表现手法,一边书写一边变化,手下表现的这个系列就会有难以穷尽的变化。
 
        大字需要气韵生动,尤其是甲骨文,一定要与原版的那种刻板味拉开距离。是甲骨文,又不似甲骨文,全在一个“熟”字上下功夫,再加以上下贯通,左右逢源,那这个甲骨文就彻底走出了凑泊的营地,完全在化境之中开掘。记得有一次去贵州参加一个书法活动,主席台两侧放大悬挂了文徵明的小楷。我知道文衡山非黔人,张挂其小楷,定是一种仰慕,细看放大后的效果,已非我们平常所见蝇头之势,开阔而雄强,撼人心旌。我当时坐在这个巨幅面前思忖,这位老人家是不是想到他的作品今天会放大,要受到再一次的检验?还有一次是我到柳公权的家乡参加书法活动,饭厅的一面墙整体是放大的柳公权楷书,效果与帖子上完全不同,变得奔放而博大,这又给我上了一课,古人写文章是作千年之想的,书法创作亦是如此,是能够经得起任何手段检验的,如同渣滓洞的烈士一样,久经考验。大字恐怕还是从小字来。原先心里想在精力许可时写个百十张以至千张大字,看来身体提前和这个打算作对,眼看就要失落了,那就写些小字,有一天兴趣来了,自己放大了,找找毛病,也是一种愉悦。
 
问道江南——翟万益书法作品展开幕后
翟万益和观众在展览作品前留影
 
        大字在整个书法史里占的比例是很有限的,书法创作一定要有大字作品,但不一定全是大字作品。写小字的古人有了我们今天的条件,我想也一定会超越我们,走出自己的辉煌。不管大字小字,写好了就是好字,各人有各人的定力,各人有各人的追求,造原子弹是科学家,造光刻机大概也是科学家。
 
文章源于2020《书法报》第12期
 
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