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隶书风格探究

2020-01-17 09:47:06 来源:书法研究杂志 点击:


“书画册”中的隶书风格
 
一、“听松”二字
 
        《书道全集》第十卷中,收録有原寸大的唐代李阳冰所书之“听松”拓本。原拓为纵书,黄易此作,则为横书,一页一字。虽作品尺幅不大,且使用小笔书写,然纸幅配置得当,因而有小中见大之效果。
 

黄易临《听松》
 
        故宫博物院所藏《访古纪游图》的第十一图,画面正中,为一棵盘根错节之银杏树,树下有一石,黄易并跋“惠山寺月台下,银杏奇古,根下石床,刻听松二篆字”,以绘画与文字,描绘出“听松”原刻的位置与场景。从文末“乾隆辛卯秋八月游此手拓一纸”可知,早于1771年,即黄易二十八岁时,已取得“听松”之拓本。而此《访古纪游图》,文章、书、画皆已具有相当高超的水平,足见,黄易在二三十岁,即已具备相当的创作能力。
 

        至于“听松”二字,创作于乾隆癸丑(1793),即黄易获得惠山寺“听松”拓本的22年之后,这一年,黄易50岁。此“听松”二字,更具备黄易自身的独特创作风格。
 

        同样的“听松”二字,罗振玉亦曾背临,并留有作品。罗振玉的作品,亦有吸收、消化李阳冰书刻之特色。黄易与罗振玉“听松”作品之共通点,在于尽量降低个人的书写特征,重现篆隶之原本韵味。然而,在当代书法追求个人特色的环境下,应如何重新看待黄易、罗振玉的作品,则为日后必须深思的课题之一。
 

黄易临《成阳灵台碑》
 
二、临《成阳灵台碑》
 

        《成阳灵台碑》系黄易所藏“汉魏五碑”之一,原本为翻刻本。就目前学习隶书时,絶非合适的模板,然黄易在当时却勤奋临书,加以整理,而有此优异的表现。
 

        原本的横笔,似乎未经统一,而有各自的走向,然而,在黄易的临书之下,如第一行的“魏郡”等字,已取得水平的统一,原本的偏与旁,尚留有空间,然而,在黄易的诠释下,表现出无隙缝的形态。第二行的“阳”与第三行的“陵”,亦具备同样的特征。能够如此理解、临书《成阳灵台碑》,足见黄易的实力所在。
 
三、临宋克《七姬志》
 

        原本每字的大小与特征皆不尽相同,但在黄易临书的诠释下,将原先竪长的结字,改为横宽,笔直的竪笔,亦有往右下倾斜的趋势。因此,黄易结字的重心,有置于左上之感。以第一行为例,“七”“良”“子”已不同于原本的竪长,一改为横宽之结字。第二行“丽”与第三行“制”之重心,也很显然置于左上部。竪笔,总非笔直向下,而如第三行“事”字一般,由左上起笔,略往右下收笔,在黄易其他的小楷作品中,亦能见到此种特征。从此作品可以得知,黄易于临书《七姬志》时,并非照本宣科,依样画葫芦,往往以自己的用笔、结字,意临古人的作品。
 
“临书册”中的隶书风格
 
一、临《黾池五瑞图题字》
 

        《西狭颂》碑右,有细刻之五瑞图,五瑞图左侧之碑文,即本作之原本。除此以外,黄易并在其后临书“木连理”字下方的一部分题记。此部分之拓本,流传不广,即便在民国初期,亦仅见有正书局所刊的《隋上方寺塔槃遣刻、汉黾池五瑞图题名合册》而已。
 

黄易临《黾池五瑞图题字》
 
        相较于后述的《西狭颂》临书,其临书较为忠实,但仍有不同之处,如“龙”字。“五官”以后的临书,则更趋轻盈,意图营造出歪斜的文字气息。
 
二、临《白石神君碑》
 

        原本的结字较为竪长,在黄易的诠释下,其结字则较为横宽。文字偏与旁的关系,因为横宽的处理,视觉上较原本更为宽广。“连”“通”“石”等字,则与原本的字形,大相迳庭。黄易于款识中评此碑“书体与魏碑相似”,原本的确具有三国魏碑字形的特色,然在黄易的诠释下,此作品更接近汉隶的风格。
 
三、临《北海相景君铭》
 

        黄易于款识中称:“方整有法、王元美称之曰古雅,非溢美也。”如同《白石神君碑》,《北海相景君铭》亦具有竪长的特征,然而,在黄易的诠释下,则一改竪长为横宽。以“清”“蒙”为例,原本的“蒙”,右撇具有篆书之风格,然在黄易的诠释下,波磔的表现,更传达出隷书的气息。至于“行”字,则忠实呈现出原本的特征,但又不失黄易的个人风格。
 

黄易临《曹全碑》
 
四、临《曹全碑》
 

        黄易的隷书风格,受《曹全碑》的影响较低,因此其书风较少《曹全碑》的元素。然而,从此临书作品中,也可以一窥黄易不拘一格,广泛吸取各种汉隶元素的举措。《曹全碑》的特色,在于左右撇与横画的线条,皆有拉长的趋势。因此,在黄易的诠释下,“鱼”字中的“田”,“史”字中的“口”部分,皆较原本为大;相对而言,在视觉上,左右撇之线条,则不如原本长。
 
五、临《乙瑛碑》
 

        原本笔画较少的文字,多呈现竪长的结字,如“立”“四”“巳”“主”等字,黄易将之结构,改为扁平之字形。在汉隶诸碑中,黄易的隶书风格,与《乙瑛碑》最为接近,因此,黄易的临书,原则上与《乙瑛碑》,差别不远。款记称“王虚舟以此为汉隷之最”,转述王澍对此碑的评价,在有清一代,或许《乙瑛碑》即“汉隷之最”,而为世人所接受。
 
六、临《西狭颂》
 

        《西狭颂》原本具有的丰满、古拙,乃至意外的各种线条表现,在黄易的诠释下,産生一定程度的转变。以“瑞”“以”“爱”等字为例,原先向势的曲笔,改为纵横的直线,却仍不失隶书之意趣。
 

李铁桥临《张迁碑》
 
七、李铁桥临《张迁碑》等
 
        至于与黄易交情匪浅,一同四处访碑的济宁士人李铁桥,其临书如何?在此册页中,收有李铁桥所临的《张迁碑》《白石神君碑》《西岳华山庙碑》《史晨后碑》四种。在线条上,如《张迁碑》《白石神君碑》横画的线条,彷彿以点集合成一条线,而非直接横写。就个别字体而言,如《西岳华山庙碑》中的“通”“原”“斯”等字,原本应为充满鋭劲与动感的文字,然在作者的处理下,略显平板;《史晨后碑》的“上”“长”“贞”“极”等字,原本的特征,在于笔画与撇捺的拉长,但在李铁桥的临书中,已不见拉长的结字,字形较原本安定。整体而论,可以感受到作者力求忠于原本的信念,其临书态度亦属正确,然在作者刻意追求安定的情况下,反而使整体的风格,流于俗套,落款行书亦未脱俗。
 

李铁桥临《史晨后碑》
 
        在册页后方空白处,有罗振玉跋文系以隷书小字书成。文中提及,乾嘉以后的隶书,有桂馥、金农、黄易、伊秉绶四人,“接汉人之绪,驾唐贤而上”,并认为“秋盦仿东京诸刻,备极衆妙。后附李铁桥先生书,与小松先生比美”,将黄易与李铁桥之书并列。透过以上的简短分析,不难发现,黄易与李铁桥的临书作品,仍有较大的差异。黄易于早年娴习汉隶,并早已确立自己的书风,因此,从其临书作品中,可以看出汲取汉碑于一身之特色。相对于此,李铁桥之临书,虽然忠于原本,但终究为纯粹的临书作品而已。或许,罗振玉受托跋文时,难免有应酬之语,其所云黄易书作“备极衆妙”,笔者亦深表赞同,然将李铁桥之作品,与黄易同列高位,则有稍嫌不足之虞。

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