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推介|屈原《离骚》

2018-11-26 16:40:48 来源: 点击:

 
        屈原(约公元前340-前278),中国古代伟大的爱国诗人。汉族,出生于楚国丹阳,名平,字原。战国时期楚国贵族出身,任三闾大夫、左徒,兼管内政外交大事。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一举攻破楚国首都郢都。忧国忧民的屈原在长沙附近投汩罗江而亡。他写下许多不朽诗篇,成为中国古代浪漫主义诗歌的奠基者,在楚国民歌的基础上创造了新的诗歌体裁“楚辞“。他创造的“楚辞”文体在中国文学史上独树一帜,与《诗经》并称“风骚”二体,对后世诗歌创作产生积极影响。


 
        《离骚》是战国诗人屈原创作的文学作品。“离骚”,东汉王逸释为:“离,别也;骚,愁也。”《离骚》以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为主线,以花草禽鸟的比兴和瑰奇迷幻的“求女”神境作象征,借助于自传性回忆中的情感激荡,和复沓纷至、倏生倏灭的幻境交替展开全诗。作品倾诉了对楚国命运和人民生活的关心,“哀民生之多艰”,叹奸佞之当道。主张“举贤而授能”,“循绳墨而不颇”。提出“皇天无私阿”,对天命论进行批判。作品中大量的比喻和丰富的想像,表现出积极浪漫主义精神,并开创了中国文学上的“骚”体诗歌形式,对后世有深远影响。有东汉王逸《楚辞章句》、南宋朱熹《楚辞集注》、清代戴震《屈原赋注》等注本。
 
离骚

【先秦】屈原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
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
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昔三后之纯粹兮,固众芳之所在。
杂申椒与菌桂兮,岂惟纫夫蕙茝!
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
何桀纣之猖披兮,夫惟捷径以窘步。
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
岂余身之殚殃兮,恐皇舆之败绩!
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
荃不查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齌怒。
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
指九天以为正兮,夫惟灵修之故也。
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
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
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
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
冀枝叶之峻茂兮,愿俟时乎吾将刈。
虽萎绝其亦何伤兮,哀众芳之芜秽。
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
羌内恕己以量人兮,各兴心而嫉妒。
忽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
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
掔木根以结茝兮,贯薜荔之落蕊。
矫菌桂以纫蕙兮,索胡绳之纚纚。
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
虽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
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茝。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
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
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
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
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
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
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
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
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
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
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
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
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
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
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
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
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
女嬃之婵媛兮,申申其詈予,曰:
「鲧婞直以亡身兮,终然夭乎羽之野。
汝何博謇而好修兮,纷独有此姱节?
薋菉葹以盈室兮,判独离而不服。」
众不可户说兮,孰云察余之中情?
世并举而好朋兮,夫何茕独而不予听?
依前圣以节中兮,喟凭心而历兹。
济沅、湘以南征兮,就重华而敶词:
启《九辩》与《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纵。
不顾难以图后兮,五子用失乎家衖。
羿淫游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
固乱流其鲜终兮,浞又贪夫厥家。
浇身被服强圉兮,纵欲而不忍。
日康娱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颠陨。
夏桀之常违兮,乃遂焉而逢殃。
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长。
汤、禹俨而祗敬兮,周论道而莫差。
举贤才而授能兮,循绳墨而不颇。
皇天无私阿兮,览民德焉错辅。
夫维圣哲以茂行兮,苟得用此下土。
瞻前而顾后兮,相观民之计极。
夫孰非义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
阽余身而危死兮,览余初其犹未悔。
不量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菹醢。
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时之不当。
揽茹蕙以掩涕兮,沾余襟之浪浪。
跪敷衽以陈辞兮,耿吾既得此中正。
驷玉虬以桀鹥兮,溘埃风余上征。
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
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
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
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
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
鸾皇为余先戒兮,雷师告余以未具。
吾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
飘风屯其相离兮,帅云霓而来御。
纷总总其离合兮,斑陆离其上下。
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
时暧暧其将罢兮,结幽兰而延伫。
世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
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阆风而绁马。
忽反顾以流涕兮,哀高丘之无女。
溘吾游此春宫兮,折琼枝以继佩。
及荣华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诒。
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
解佩纕以结言兮,吾令謇修以为理。
纷总总其离合兮,忽纬繣其难迁。
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盘。
保厥美以骄傲兮,日康娱以淫游。
虽信美而无礼兮,来违弃而改求。
览相观于四极兮,周流乎天余乃下。
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之佚女。
吾令鸩为媒兮,鸩告余以不好。
雄鸠之鸣逝兮,余犹恶其佻巧。
心犹豫而狐疑兮,欲自适而不可。
凤皇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
欲远集而无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遥。
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
理弱而媒拙兮,恐导言之不固。
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
闺中既以邃远兮,哲王又不寤。
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而与此终古?
索琼茅以筳篿兮,命灵氛为余占之。
曰:「两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
思九州之博大兮,岂惟是其有女?」
曰:「勉远逝而无狐疑兮,孰求美而释女?
何所独无芳草兮,尔何怀乎故宇?」
世幽昧以昡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恶?
民好恶其不同兮,惟此党人其独异!
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
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岂珵美之能当?
苏粪壤以充祎兮,谓申椒其不芳。
欲从灵氛之吉占兮,心犹豫而狐疑。
巫咸将夕降兮,怀椒糈而要之。
百神翳其备降兮,九疑缤其并迎。
皇剡剡其扬灵兮,告余以吉故。
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矩矱之所同。
汤、禹俨而求合兮,挚、咎繇而能调。
苟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
说操筑于傅岩兮,武丁用而不疑。
吕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举。
宁戚之讴歌兮,齐桓闻以该辅。
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
恐鹈鴃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
何琼佩之偃蹇兮,众薆然而蔽之。
惟此党人之不谅兮,恐嫉妒而折之。
时缤纷其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
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
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
余以兰为可恃兮,羌无实而容长。
委厥美以从俗兮,苟得列乎众芳。
椒专佞以慢慆兮,樧又欲充夫佩帏。
既干进而务入兮,又何芳之能祗?
固时俗之流从兮,又孰能无变化?
览椒兰其若兹兮,又况揭车与江离?
惟兹佩之可贵兮,委厥美而历兹。
芳菲菲而难亏兮,芬至今犹未沬。
和调度以自娱兮,聊浮游而求女。
及余饰之方壮兮,周流观乎上下。
灵氛既告余以吉占兮,历吉日乎吾将行。
折琼枝以为羞兮,精琼爢以为粻。
为余驾飞龙兮,杂瑶象以为车。
何离心之可同兮?吾将远逝以自疏。
邅吾道夫昆仑兮,路修远以周流。
扬云霓之晻蔼兮,鸣玉鸾之啾啾。
朝发轫于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极。
凤皇翼其承旗兮,高翱翔之翼翼。
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与。
麾蛟龙使梁津兮,诏西皇使涉予。
路修远以多艰兮,腾众车使径待。
路不周以左转兮,指西海以为期。
屯余车其千乘兮,齐玉轪而并驰。
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
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
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媮乐。
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
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
乱曰:已矣哉!
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
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译文:

我是高阳大帝的子孙啊,
我去世的父亲叫伯庸。
 
寅年孟春时节,
庚寅那天降生。
 
父亲琢磨我的生辰,
赐给我美名:
 
把我的名叫作正则,
把我的字取为灵均。
 
我天生就有美好的品德,
再注重自身外在的修养。
 
我把江离和芷草披在肩上,
把秋兰结成环佩挂在身旁。
 
时光流逝我好像跟不上,
害怕岁月短促令我心慌。
 
早晨我在山坡采集木兰,
傍晚我在沙洲摘取宿莽。
 
日月匆匆交替,
春秋变化有常。
 
思虑草木凋零,
恐惧我们变老的模样。
 
不如趁青春时节抛弃缺点,
为什么还不把这腐朽的制度改变?
 
乘上千里马纵横驰骋吧,
来呀,
让我在前开路导航!
 
从前大禹、商汤和文王,
品性完美,道德高尚。
 
他们那里,
本来就是聚集英才的地方。
 
他身边的人,
品德像申椒、菌桂一样幽香。
 
更何况与像茝(chén)和蕙,
那样芳香的人物交往。
 
唐尧和虞舜正直无私,
遵循大道走向康庄。
 
那夏桀与殷纣多么邪恶猖狂,
只想走捷径却走向了死亡。
 
结党营私的人苟且享乐,
他们的前途艰难黑暗而漫长。
 
难道我害怕招惹灾殃?
我只担心国家因此灭亡。
 
我前后奔走忙碌啊!
是希望把古圣先王的脚步赶上。
 
不了解我的苦心啊,
反而听信谗言对我中伤。
 
我早知道正直之言会招来灾祸,
本想忍耐却又难以把嘴闭上。
 
指苍天为我作证,
一切都是为了君王。
 
你既然和我约定到黄昏,
为什么中午就改变立场。
 
当初你对我许下承诺,
却后悔改变而又隐藏。
 
我并不难离开你啊!
只是为你的反复把心伤。
 
我已经栽培了九畹(wǎn)春兰,
又把百亩秋蕙种上。
 
分垄培植了留夷和揭车,
还把杜衡和芳芷种在一旁。
 
我希望它们都枝繁叶茂,
等待时节收割珍藏。
 
它们枯萎而死又有何妨?
我心疼它们变得荒芜而肮脏。
 
众人都争着向上爬而且贪得无厌,
从来都不厌烦寻找登高的肩膀。
 
他们宽恕自己猜疑别人,
互相嫉妒互相诽谤。
 
急于奔走钻营争权夺利,
我不会为这些东西而匆忙。
 
老年在渐渐来临,
担心美好的名声不传扬。
 
早晨我饮木兰上的露珠,
晚上我把秋菊的落英品尝。
 
只要我的情感坚贞不移,
形容憔悴对我又有何妨?
 
用树根编结茝草,
再把薜荔的花蕊一起串上。
 
我拿菌桂树枝联结蕙草,
胡绳搓成绳索又好又长。
 
我向先贤学习修养,
不是世间俗人所能欣赏。
 
我与世俗之人格格不入,
是在学习彭咸留下的榜样。
 
我声声长叹擦着眼泪啊,
为人生太多艰难而哀伤。
 
我性格高洁严于律己啊,
却早晨被斥责晚上被流放。
 
他们攻击我佩带蕙草啊,
又指责我采集茝兰的幽香。
 
这是我心中之所爱啊,
绝不后悔也决不惧怕死亡。
 
怨楚王多么糊涂放荡,
他始终不体察我的衷肠。
 
那些女人妒忌我的丰姿,
造谣诬蔑说我妖艳荒唐。
 
本来世人就善于投机取巧,
原则和规矩被他们一扫而光。
 
他们违背真相把事实歪曲,
竞相苟合而取悦君王。
 
忧愁烦闷啊我失意不安,
孤独穷困啊我多么悲伤。
 
宁可突然死去魂飞魄散,
也不忍心低俗而媚上。
 
大鸟从来不成群结队,
他们的本性就是这样。
 
方和圆怎能周密结合?
他们本来就是不同的形状。
 
委曲求全压抑情感,
宁愿忍受侮辱绝不放弃志向。
 
保持清白为了正直而死,
这本来就被过去的圣贤所赞扬!
 
后悔没有看清道路,
我想返回又有些彷徨。
 
调转车头往回走啊!
趁着迷途还没有走得太长。
 
打马行走在兰草水边,
奔驰在椒丘我下马浏览风光。
 
既然进取不成反而获罪,
那就回来修补我过去的服装。
 
用荷叶裁剪成上衣,
采集芙蓉织成下裳。
 
没有人了解我也就算了吧,
只要我内心保持纯真芬芳。
 
把我的帽子加得高俊,
把我的佩带增得悠长。
 
内在的芳香与外表的光泽结合,
只有光明的美德未曾毁伤。
 
我忽然回头纵目远望,
我将探寻四野八荒。
 
佩戴五彩缤纷繁多的装饰,
散发出一阵阵浓郁的清香。
 
人们各有自己的喜好啊,
我独爱好修饰习以为常。
 
即使粉身碎骨也不改变,
难道我能因为受到惩罚而彷徨!
 
姐姐女嬃对我的遭遇十分关心,
她曾经一再对我讲:
 
 “鲧太刚直而不顾性命,
结果被杀死在羽山之荒。
 
你为什么正直爱好修饰,
很多美好的节操是你所长。
 
满屋堆着普通的花草,
你却与众不同不肯屈服投降。
 
众人无法挨家挨户说明,
谁会来理解我们的衷肠。
 
世上的人都喜欢互相抬高成群结队,
为何你总是孤苦伶仃暗自神伤,
为何总是把我的话置之耳旁?”
 
我以先圣的行为为准则,
叹息我总是呕心沥血去弘扬。
 
向南走渡过沅河啊,
再渡过湘江。
 
我要对大舜把道理讲:
“夏启得《九辩》和《九歌》啊,
姒太康寻欢作乐把治国忘。
 
不考虑危难不为以后打算,
他的五个儿子因此失掉家乡。
 
后羿爱好打猎沉迷游乐,
对射杀大狐特别渴望。
 
本来淫乱之徒就没有好结果,
寒浞又贪婪地把后羿的妻子淫荡。
 
寒浇自恃铠甲坚硬身强力壮,
放纵情欲不肯收场。
 
天天寻欢作乐忘乎所以,
最后人头落地没有好下场。
 
夏桀总是违背常理做事,
结果也难以躲过灾殃。
 
商纣把忠良剁成肉酱,
商朝的天下因此不能久长。
 
商汤、大禹的态度严肃恭敬,
讲求大道没有差错是周文王。
 
他们都能选拔贤者能人,
遵循法度准则而不走样。
 
上天公正无私啊,
见有德之人就会相帮。
 
只有圣哲的人德行高尚,
才能享有土地四面八方。
 
回顾过去啊把未来展望,
看到了做人的方向。
 
哪里可以去做不义之事?
哪里有不善的事应该承承当?
 
我虽然面临死亡的危险啊!
回顾当初毫不后悔自己的志向。
 
不测量卯眼就削正榫(sǔn)头,
前代的贤人正因此被剁成肉酱。
 
我曾唏嘘感叹郁闷难当,
哀叹自己不逢美好的时光。
 
拿着柔软的蕙草擦掉眼泪,
泪水涟涟打湿我的衣裳。
 
铺开衣襟跪地陈词,
我心存正道中正明亮。
 
驾驭有角的小龙玉虬(qiú)乘着凤车,
在风尘吹佛中起飞翱翔。
 
早晨从苍梧山出发,
傍晚就到达昆仑山上。
 
我本想在神仙居住的灵琐宫中停留,
可是已经夕阳西下暮色苍茫。
 
我命令驾驭日神车的羲和住鞭慢行啊,
不要叫太阳落入崦(yān)嵫(zī)山旁。
 
路途漫漫又远又长,
我将上下探寻真理之光。
 
我的马在日落的咸池里饮水,
把马缰拴在日出的扶桑树上。
 
折下若木来挡住太阳,
我可以暂且逍遥地欣赏风光。
 
前面的月亮之神望舒作为先驱,
后面的星辰之神飞廉紧紧跟上。
 
鸾鸟凤凰作为我前面的警卫,
雷神却说还没有准备停当。
 
我命令凤凰展翅高飞啊,
要日夜不停奋勇翱翔。
 
旋风聚集起来又飞散啊,
它率领着彩虹来到我身旁。
 
彩虹越来越多分分合合,
五彩缤纷上下闪光。
 
我命令卫士打开天门,
他却靠着天门把我遥望。
 
天色渐暗时间已晚,
我还在采撷幽兰伫立徜徉。
 
这个世界混浊不清善恶不分,
喜欢嫉妒把别人的美德隐藏。
 
清晨我将渡过白水河,
登上阆(láng)风山巅把马儿拴上。
 
忽然回头眺望我泪流满面,
悲伤竟然没有美女居住在楚国的高丘之上。
 
我来到春宫一游,
折下玉树琼枝佩戴停当。
 
趁花朵还未凋零,
把值得赠送的美女寻访。
 
我命令云彩之神丰隆把云车驾起,
我去寻找洛水女神宓(fú)妃在何方。
 
解下佩带写好情书,
我请伏羲的大臣蹇(jiǎn)修把媒人当。
 
云霞纷纭忽离忽合啊!
突然明白这件事多么荒唐。
 
夜晚宓妃回到穷石居住,
清晨又到洧(wěi)盘清洗头发和面庞。
 
宓妃仗着美貌骄傲自大,
整天寻欢作乐四处游荡。
 
她虽然美丽但不守规矩,
来吧,还是放弃去把别人寻访。
 
我观察四方,
在天上周游一遍我从天而降。
 
远望瑶台巍峨高耸,
只见有娀(sōng)氏的美女住在台上。
 
我请鸩(zhèn)鸟前去做媒,
鸩鸟却说那个美女不怎么样。
 
雄鸠(jiū)鸣叫着飞去说媒,
我又嫌它过于诡诈行为放荡。
 
我心中犹豫疑惑不定,
想自己去吧又觉得不当。
 
凤凰已接受我的托付带上我的聘礼,
又恐怕高辛走在前面我赶不上。
 
想到远方去又无处居住,
只好四处逍遥四处流浪。
 
趁着少康还没有娶妻,
有虞国两位美女二姚还没有嫁妆。
 
媒人笨嘴笨舌没有灵牙利齿,
恐怕这一切都没有成功的希望。
 
世间混乱污浊嫉贤妒能,
喜欢隐藏你的美德把缺点传扬。
 
闺中美女既然难以亲近,
昏睡不醒的是圣贤的君王。
 
我心中的忠贞和激情无处倾诉,
怎能永远忍受直到死亡?
 
找来占卜的琼茅和篿(zhuān)片,
请求神巫灵氛把我的命运讲一讲:
 
“两个美好的人儿必然结合,
哪里有真正的美人无人赏光?
 
想到九州大地多么辽阔,
难道只有这里的美女你才欣赏?”
 
他又讲:
“劝你不要迟疑走向远方,
哪个寻找美人的人会把你弃置一旁?
 
世间何处无芳草,
为什么你要苦苦留恋着故乡?
 
世道黑暗使人眼光迷乱,
谁又能了解我是丑陋还是漂亮?
 
人们的好恶本来就不太相同,
只有这些结党营私的小人更加异乎寻常。
 
人人都把艾草挂满腰间,
却说幽兰不能戴在身上。
 
对草木的好坏还分辨不清,
品鉴美玉的工作又岂能担当?
 
用粪土塞满自己的香袋,
反到说申椒没有芳香。”
 
想听从灵氛占卜的好卦,
心中犹豫迟疑彷徨。
 
听说神人巫咸今晚将要降临,
我要带着精制的花椒去迎他到场。
 
天上诸神一起到来,
九疑山的众神们出迎赏光。
 
他们灵光闪现把神灵颂扬,
又把明君贤臣相遇的故事对我讲:
 
“要努力上下寻找走遍四方,
寻求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向上。
 
商汤、大禹为人公正虚心求贤,
得到伊尹、皋陶(yáo)才能把盛世开创。
 
只要内心高洁而善良,
又何必用媒人把美人寻访?
 
傅(fù)说(yuè)拿着工具在傅岩修筑城墙,
武丁毫不犹豫拜他做了宰相。
 
姜太公吕望曾经做过屠夫,
他被任用是因为遇到了贤明的周文王。
 
宁戚喂牛敲着牛角歌唱,
齐桓公听见后任用他成为左臂右膀。
 
趁现在还年轻啊,
施展才能还有大好时光。
 
只怕杜鹃叫得太早,
使百草不能发出芳香。”
 
为什么这样美好的玉佩,
人们却要掩盖让它不能发光。
 
想到这邦结党营私的小人不讲诚信,
恐怕出于嫉妒而把它毁伤。
 
世事混乱而变化无常啊,
我怎么可以在这里浪费时光。
 
兰草和芷草失掉了芬芳,
荃草和惠草也变得像丑陋的茅草一样。
 
为什么从前那些芳草,
今天全都变得像野艾一样枯黄。
 
难道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不爱好修养而为害一方。
 
我以为兰草最可依靠,
谁知内心空虚只有华丽的模样。
 
抛弃美好的品德而随波逐流啊,
勉强才晋升列入群芳。
 
花椒专横谄媚而又傲慢,
茱萸也想冒充芳香进入香囊。
 
它们既然这样热衷投机钻营啊,
还有什么植物存着芳香?
 
本来世人都在随波逐流,
还有谁不变化无常?
 
看到花椒兰草变成这样,
何况揭车、江离能不改变立场?
 
只有我的佩饰最可贵啊,
始终保持着它的芳香。
 
浓郁的香气难以消散,
到今天还在散发着芬芳。
 
我平息心态自娱自乐,
暂且寻求美女游走四方。
 
趁着我的佩饰还很华美,
我要四处周游遍地寻访。
 
灵氛已告诉我占得吉卦,
我就选个好日子走向远方。
 
折下玉树枝作为肉脯,
捣碎美玉作为干粮。
 
飞龙为我驾车啊,
用美玉和象牙装饰我车上的帷帐。
 
人们离心离德怎能配合啊?
我将主动离开不再彷徨。
 
我走向昆仑之巅啊!
路途遥远我四处游荡。
 
彩虹云霞遮住了太阳,
车上的玉铃叮当作响。
 
清晨从天河的渡口出发,
傍晚我就到达西边最远的地方。
 
凤凰展翅就像旌旗啊,
长空展翅高傲地飞翔。
 
忽然我来到流沙滩头,
沿着赤水缓缓而上。
 
指挥蛟龙在渡口架桥,
受命渡我过河的是少皞(hào)西皇。
 
路途遥远多么艰险啊!
我传令车队停在路旁。
 
路经不周山向左转啊,
把西海作为我前进的方向。
 
成千辆车子再次聚集,
把玉轮对齐了一起扬鞭起航。
 
驾车的八龙蜿蜒前进,
载着彩旗随风飘扬。
 
静下心来悠闲地前行,
思绪早已飞向远方。
 
奏起《九歌》跳起《韶》舞,
借着假日偷乐兴致高昂。
 
太阳升起天地美好明亮,
忽然看见我的故乡。
 
马也感怀仆从悲伤,
退缩回头不肯走向前方。
 
最后说:“算了吧!
 
国内没有人理解我,
我又何必怀念着故乡!
 
既然不能实行美好的政治理想,
我将追随彭成跃入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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