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辟蹊径 复归平正 ——包俊宜书法艺术赏评
包俊宜先生祖籍江苏太仓。太仓属苏州辖,毗邻上海,春秋时属吴地,秦属会稽郡。吴地、会稽,自古以来,多为文人派生和聚居之地,二王、苏轼、米芾,以及吴门四家,吴中四才子、华亭派等书画大家都长期活跃于此。太仓自古为文化之乡,人文荟萃。太仓建州后学堂、书院盛极一时,培养出众多杰出人才。张溥兴社、王世贞兴文,吴伟业兴诗,陆世仪兴学,“四王”(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祁)兴画,太仓文化得以全方位发展。吴地深厚的历史沉淀和浓郁的文化土壤,孕育了俊宜先生过人的书法天赋和出色的艺术才华。
俊宜先生出生于贵州贵阳,贵州,古称黔,明朝建制,文化艺术氛围与吴地相比,不可同日而语。然而,俊宜先生出生书香门第,从小就生活在浓厚的艺术氛围家庭。即使在文革期间,也有时间和条件接触和学习书画,初中、高中乃至大学,均能临池不缀。1977年,21岁便以两件小篆作品参加贵阳纪念毛泽东同志逝世一周年美术书法展览。自此,开启了先生的书法创作学习之路。
俊宜先生早年学习书法,便植根传统,涉猎各家书体,终归于篆书,旁及行草,在先生学习书法的路径中,可以归纳为循序渐进,不断思考,逐步提高。先生精擅篆书,尤钟情于大篆。真、行、草、隶五体皆备。早年习小篆,颜真卿、张黑女、稍后转攻大篆,吸纳甲骨、鼎盘、铭文,各体风范,至方笔大篆运用娴熟,形成个人独特面目。行草上追二王,怀素,下学文徵明、董其昌、并受林散之先生的影响。进来又研习简帛书与隶书,使隶简新作呈现出具有篆书意味的独特面目,先生间或泼墨丹青艺事,偶作花鸟,趣味生动,在深厚的线条和笔墨功底之下逸情而出,别有一番风味。
二
俊宜先生小篆,多涉猎李斯、李阳冰、吴大徵、杨沂孙等。大篆则对散氏盘、大盂鼎、毛公鼎、墙盘、虢季子白盘、石鼓文等无不涉历。由于先生对说文解字长期深入研究,所以对篆书的笔法、字法、章法、笔墨意趣有较好的把握,能了然于胸,勤奋努力加上艺术禀赋及笔墨悟性,经篆书大家陈恒安先生指点,再经过经年累月的孜孜以求,逐渐进入大篆书法艺术创作的自由天地。在大篆的创作上,先生汲取北碑方笔厚重苍浑的气势,使圆润的大篆横添了方笔圆形的特别状态,从而探索出一条新的路径。化圆笔大篆为方笔大篆,乃至方圆兼备,方中寓圆,圆中透方,故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魅力,所书常常信手拈来,俯仰皆可传情达意。
包俊宜先生甲骨文作品,改变了大多书家尖起尖收的习惯笔法,采用圆笔或方笔起笔,结体偏方,圆转笔划减少,圆转变方折增多,笔划粗细有别,保留了甲骨文本身的象形特点。与其大篆作品似曾相识,疏可走马,密不容针。
先生小篆在笔法上取法吴大澂,其方笔小篆及小篆杂金文古意,给他的篆书创作留下深深的印痕。而结体上也得力于杨沂孙和吴大徵,切锋落纸,得笔锋后上提收笔,而后铺毫入行,其弧画基本上没有回锋收笔的动作,而是在由运笔将终时突然杀锋,留下飞白,余味无穷。俊宜小篆线条圆匀劲韧,气贯力注,垂柳摇曳,流云舒卷,通畅自如。
观俊宜先生大篆,在体态上取法《大盂鼎》和《毛公鼎》,庄重典雅,含蓄安详;在笔势上得力于《散氏盘》,穷极变化,敦厚古拙。将先秦金文和晚清小篆融会贯通,略显个人面目。所以他的大篆,既不同于前人,又有别于同时代人,展现出疾风骤雨、横奔疾走般的恣肆,透露着春雨浸润、烟柳迷蒙似的淋漓。其大篆古朴厚重、雄奇圆浑,具有强烈的时代气息和震撼人心的艺术力量。
一位书家要成就一定气候,行草书是必习书体,也是一道极为靓丽的风景线。如果一幅书法作品,无论大小篆,隶楷书,写得再好,再精细,落款的行草书入不了法眼,也会有落为下品之憾。俊宜先生以大篆名世,行草书同样逍散飘逸、古风盎然,与其大篆相得益彰。先生行草宗法二王笔法,深研董其昌、文徵明,墨趣横生,融于一炉,逐渐在淡雅平和中达到一种天真的情趣,获取到自然的法则。
观俊宜先生行草,常常感悟:随意挥洒,恣情洋溢而不失法度,肆意挥洒而又收放自如。从中可以看见一种人生的洒脱和包容。在性情所到之处,常常能体悟到不经意的艺术美感。
俊宜先生隶书,世人所见甚微。其实他研习隶书的功夫很深,特别注重篆隶相间,在隶书的创作多兼以篆书笔意,某些结构的处理往往带上篆书的结体,这样使整篇作品古意盎然。
先生隶书取法华山、孔宙,融汉简、帛书、大篆于隶。将传统隶书化为扁平为高挑,波划向右下尽力伸展,尽显隶书之形态,似简帛书之高足,又极具大篆之厚重浑穆。横画如千里阵云,常见飞白和虫蛀之形态,力能抗鼎。
五
听过多次俊宜先生的讲课,每次学习之后,都受益良多,体悟尤深。他提倡“走篆书书法道路”的想法;他的“每天三小时,一生万小时”的学书建议;他的“如何将初学写字变为有法度的书法创作思路”等等,都常常令人耳目一新,回味犹深。
学习书法没有特别的捷径,但是可以选择适合自己性格的路子,古人云:书如其人。俊宜先生以为:大篆是一种既古老而又新生的书体。大篆是文字的源头。从上古结绳而治,到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从象形图案到符号文字。大篆以甲骨文、金文、石鼓文的形式辉煌上千年。大篆从书法创作的途径来讲眼下又算得上是一种新生书体,因为秦统一文字,使用小篆之后,隶、楷、行、草各领风骚,大篆、小篆则日渐衰微,随后进入了两千年的沉寂期。到清代金石学的兴起,篆书重新为书家重视,以小篆为主体,出现了一个流派林立、风格各异、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名家辈出的繁荣局面。邓石如、吴熙载、吴昌硕、吴大澄等书家从李斯泰山石刻到临习石鼓文入手,遍及秦篆,形成了各具特色的篆书流派,而大篆又经地下文物的出土,从而开启了大篆新生的先河。特别是近百年来甲骨文、青铜器、盟书、楚简、帛书的大量发掘出土,大篆以其古拙的图案美、凝重的线条美和厚重的历史沉淀惊艳于世,焕发出生生不息的灿烂光芒。先秦青铜铭文经过书写、制模、浇铸而成。其间加工修饰和铸造产生的差异,形成的铭文已非原有的书写模样。加之结字不规范,使字体和笔顺的辨识带来较大的难度,使初学者在临习和创作增加了不少的难度。由于两千年的沉寂,使人们更加容易感到大篆古涩难懂。然而,用积极的眼光看,大篆的这一历史状况,对于今天的书家或许是件幸事,它为我们今天的篆书学习和创作留下了巨大的空间。如果在古代大篆就名家辈出,个人艺术水平达到了非常的高度,譬如像二王、颜柳欧赵、张旭怀素、苏黄米蔡那样的大家,那么,今天的篆书书家的创作生存空间就相对小得多,也许可以这样说,历史将不再给我们机会问鼎篆书艺术的高峰了。
学习书法和治学一样,坚持的同时还要多思善想,不停琢磨,反复推敲,最后感悟到它的内在规律和神韵气质。“每天三小时,一生万小时”提法,是俊宜先生在多次讲课和座谈上强调的见解。“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水滴石穿,绳锯木断”,书法学习,天资和禀赋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坚持。不坚持,不临帖,不长时间的积累创作经验,天赋再高,也难有所成。俊宜先生属于禀赋较高而又后天相当努力的书家,独特的眼光加上贵州莫友芝、郑子伊、王仲隶、陈恒安等一脉相承的篆书历史底蕴和积淀,终久选定篆书为学习方向,长期坚持,方取得当前不俗的成就。
关于书法创作,先生认为:要把握书法的本质属性,从构图到点划,在心中都要有一种尺度的把握。这种了然于胸的创作路径,是近年来俊宜先生常常思考的主课题。完成一幅作品并非随便挥毫而就。从技术,技巧,再到艺术创作,这样一路走下去,力求尝试平淡之意,醇和之美。每一种书体,无论用笔到构成,都有自身的本质属性,有别样的表现形式。然而,世间之物不论千变万化,其内核常常是同理不同事,虽然表面上有千差万别的形式感,而内在的精神纽带则是一脉相承的。如厚重、苍润、劲拔、收敛等等,在不同书体中都能感受到它的内在联系和美学理念的共同属性。
书法创作是一种别样的有意味的形式,它在紧扣文字这个特别属性下,像一个超级舞蹈家在一种束缚下进行舞姿演绎,这是不得了的本领。在法度中寻求最大的自由奔放和个性张扬。所以收敛与书卷气,是俊宜先生特别认真思考并在创作实践中孜孜追求的境界。从容自信,淡泊无为,在不断的锤炼中升华对书法创作形式美的体验。俊宜先生最近的书法,没有固定在一个长期模式里,他总是在收与放、厚与重之间寻找最佳的创作灵感,以求达到日臻完美的境地。这是一个极为艰辛的过程,既要勤挥手中之笔,更要体味创作的各种元素。可以说,达到彼岸的道路漫长而充满不确定性,这是一种失落与收获的永恒较量,但学书之乐正在其中,应该如是说这一切都是非常值得的。
俊宜先生的书法艺术经历和书法艺术风格,特别是他对书法艺术从学习到创作的辩证思维,是他多年的学书智慧和经验总结,值得我们年轻书法学习者深入研究和学习,在学书道路上的每一个阶段应该都得到相应的启发,得到一种真实的回忆。俊宜先生最近的新作,让我们欣喜地看到他的用心用意与实践,这一切都彰显出他的努力进步,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俊宜先生的书法艺术创作在不远的将来将达到更加静穆,苍润的新境界,书法之路将走得更远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