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形式的艺术——手札

2019-03-11 11:00:34 来源: 点击:


苏轼手札


        中国书法艺术精神是中国人文精神的重要维度,而手札则是一种超越形式进而直指心性的艺术,在流动着的徒手线条中展现出人的内在情思。所以“书者散也”,“书人不朽于千古”。

        书札作为书家自由书写的艺术,在古代达到了心手合一的境界。然而当代世界笼罩着一种形式化、规格化的气氛——印刷品泛滥,电子复制使艺术日益走向形式化商品化,当代书法和其他艺术正变成不断与自身本体脱离的求新异过程,作品成为一种没有尽头的试验。
 


苏轼手札


        这种令人窒息的花样翻新的结果是沉默和失语,艺术成为无对象的技术至上角逐,甚至成为心性缺席的走极端反文化的形式,于是,书法大展一个接一个,而日常交流的手札却几乎消失殆尽。如何在日益信息化科层化的社会中,保持住人间的诗意、生命的意义和书法的人间情怀,是当代手札必得面对的问题。
 


王羲之《姨母帖》


        古人的精神世界和人文情怀与他的笔墨相合拍。我们在王羲之众多的信札中,可以看到魏晋时代“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的精神。在《姨母帖》中可以感到王羲之悲痛之情与迟缓的行笔的张力,书作中章草横画仍存隶意,且多有横势,显得质拙古朴,笔势遒劲,具有深邃高华之风韵和浓厚的书卷气。无一笔失所,无一画失节,最具晋人风格。
 


▲王羲之《丧乱帖》


        王羲之行草《丧乱帖》最能见体现王羲之的真情怀和真血性。此帖表征了丧乱时期羲之痛苦不安的心情,因无意于书,所以书法反而更自然,更显心性个性。开始三行写得比较平和规矩,行书笔意较浓,后两行草意转多,尤其是最后三行,已属逸笔草草,但性情之真与丧乱之痛却跃然纸上。
 


▲王羲之《初月帖》


        王羲之草书《初月帖》,作品以质朴和随意性给人以新奇的美感和逸笔草草的魅力。全帖点画狼藉,锋芒毕露,或似竹叶,或似兰蕊,尾款一点一画皆非直过,而是穷尽变化。结字大小不一,或长或短,欹斜平正皆随性情和字形而定,行距错落跌宕,变化莫测,使羲之颇受压抑的暮年在笔墨之中得到尽情抒发,具有气贯神完的感人力量。
 


王羲之《妹至帖》


        王羲之大部分作品都是给亲友的书札,其书风潇洒而成为晋代尚“韵”书风的代表,传达出晋人尚志气平和、不激不厉的审美理想。他把隶书、章草、草书揉合为行书,强调线条的浑厚生动,以一种艺术感极强的随机态度对待提按、顿挫,绞转和行笔的力度、方向、节奏和空间切割,使书法作品通过线条的起伏流动,通过线条的粗细、曲直、干湿等变化,通过轻重坚柔、光润滞湿的墨痕,传达出自我心灵的焦灼,畅达、甜美、苦涩等情感意绪。
 


王羲之《胡桃帖》


        王羲之书札强调“意”,系指书家的心性情感对于书法创作的重要性,认为书法可以表现人的内心的悲喜哀乐和意绪情操。而且这“意”必须融入笔墨之中使得书札充满意趣笔韵,具有飞动美、错落美、中和美,使整幅作品“气韵生动”。
 


▲张旭《肚痛帖》


        唐代张旭《肚痛帖》,六行三十字,用笔行气出神入化,劲健清奇。前三字浓墨重笔,如高山坠石,而后行笔如虹,连绵直下,颓然天放,狂态毕现,将书法的抒情性发挥到极致。张旭变法而又创新法。他师承二王今草,法度谨严,又承张芝狂草而创“一笔书”。唐代怀素《苦笋帖》仅二行十四字,字势开张,天然纵笔,以细而富于弹性的线条占有最大的字里空间,在一笔书的流畅运行中,法度具全。
 


怀素《苦笋帖》


        总体上看,古代书札作为视觉艺术却具有音乐的律动感,而成为一门抒情写意的心灵艺术。书法成为古人心灵交流互通的文本依据,成为精神默契认同的文化场域。
 


蔡邕《熹平石经》


        书札作为文化的过滤器,过滤掉了那些世俗之物和人格面具;书札作为心电图,表征出互通信念写读双方的心灵频率的一致性。汉代蔡邕论及书法抒情本质时强调“情”、“性”、“怀抱”在书法创作中的重要价值;唐代书法理论家孙过庭,认为书法抒情性、表现性书法能“达其情性,形其哀乐”,能充分传达书家的个性风貌和情感意绪。而清代刘熙载也是书法表现情感的倡导者。

        可以说,书法尤其是书札是通过抽象的点画字形线条表达主体激情和生命深处难以言状的律动的极富表现个性的表现艺术。
 


孙过庭书谱


        手札的书体以行草书为主,书风大抵以自然放松、典雅平实、素朴内敛为多,具有书法原生态的明心见性。作为自然放松状态的文人气息相通的凭证,最能体现人我间最为自然真实的生存状态。

        然而,当代书法与文人修为脱离甚至背离以后,出现了书法家商品化、展览视觉化、书法群体江湖化倾向。书法家成为独门技术的“职业”人员,文人里书法日渐远去。各类书法展成为技法较量和关系评比的战场,文化含量淡薄,文人身份不彰,文化身份不明,成为了时代书法的症候。于是乎,文坛宿老能写一手典雅的文人信札实在是凤毛麟角;反过来,大量知名书法家甚至著名书法家基本上与文人不搭界。这种书法与文化分离现象,值得关注,更需尽快改观。
 


米芾手札《值雨帖》


        尽管,今天书坛重新兴起“手札热”,不仅拍卖行如中国嘉德举办的第29期拍卖会上,收录了陈寅恪、丰子恺、陈垣、启功、朱家溍、王世襄、徐森玉、史树青等13通16页书札拍出了57.7万元的高价,而且,各类书札展和书札集出版物也多了起来,其中不乏保留这个时代作家和学者们的手札、文稿的善意,但是,也应该看到:“用笔的不完备不精到也是现在‘手札结构’书法的重大缺陷。”
 


启功临苏轼手札墨迹


        一部书法的发展史,其实正是一部书法线条的衰退史!就书法的线条而言,越古越厚,越古内含越丰富,虽然在这里‘时间’的因素起着巨大的作用,但即便是在单纯的“笔法”方面,现代人也是无法与古人相比拟的。不少‘聪明’的书法家采取用色纸或做旧等手法来弥补‘时间’的不足,这显然是掩耳盗铃式的尝试!……现在“手札结构”作品,大多只能够是放大了的‘伪手札’而已”(朱培尔语)。
 


郭沫若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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